夏泽与冬晖还在冰柱里挣扎,谢沂均看不下去,拿长刀刀柄敲了下。
“圣上!”
两人还未挤出冰柱,就已抢着开口唤道,“圣上——”
曾弋紧攥着剧痛的掌心,原来,封远讯是假的,郁家人才是真的。
裴廷玉看着倏然而至的剑尖,眼神却望着曾弋。
“我的光明,我的噩梦,我的凡尘,我的过往,我的生,我的死……都在这里了。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剑尖没入了他的胸口,他浑不在意地看了年轻的中州国主一眼,复又看向曾弋,“好运都被你占了,你遇到的每一个人,都愿意为你死,为什么?明明飞鸣也选中了我啊……”
曾弋苦笑道,“可我宁愿拿我的命,去换回他们的命啊。”
远处裂开的分界处突地发出一阵耀目强光,几道身影被震飞起来,随即如断线风筝般直坠下冰原。正是殷幸一行。
哀牢界的封印就要撞开了。
冰原上空腾起烟雾状的莹莹蓝光,冰原再一次发出剧烈的摇晃。众人站立不稳,悬棺在冰原上发出吱嘎声响。
曾弋与风岐对望一眼,转眼便飞掠至冰川之上。
裂口处正是两百年前她曾在此守望之地,此刻冰湖已干涸,只留下列缺霹雳劈过般的纹路。
长烟遮目,黑雾燎人。
哀牢界另一边,是若隐若现、不断汇聚的黑影。
原本凝结的莹白边界,正在往两侧不断退却,像是沥日山静室中那自动退开的云幔一般。
曾弋一时不知如何着手。先生只教她要杀厌神,不曾教过她怎么修补这边界。
掌心剧痛一阵接一阵,她看向风岐,他正注视着她。
“有办法吗?”他的眼神好像在问。
她静了片刻,点点头:“我可以将悬衡珠取出来。”
“好。”风岐并不多问,只道,“我为你护法。”
曾弋盘腿坐下,回忆着沙海幻境中乐妄先生的话。风岐则手握长刀,在她身侧护法。
合上双眼前,她最后看了眼风岐修长的背影。
先生说过,悬衡珠是世间最后的希望。
先生也说过,悬衡珠可以护佑神魂尽碎之人。
先生还说过,若是取出悬衡,此人就将从世间消散。
暖流在她肩头涌动,裂魂之痛近在咫尺。她感觉掌心灼痛至极,不由得眉头紧皱,冷汗渐生。
悬衡,曾护着她生生世世神魂不散,如今,也将护着这世间免遭荼毒吧。
轰隆声翻滚不息,她看向冰川之下,太荒门众人正急急朝这裂隙之处赶来。
世间还有他们,怎么能被轻易舍弃呢。
悬衡。
她摊开手心,一朵血色莲花在掌中渐渐浮现。
风岐背对着她,将灵力笼罩在退却的莹白边界上,扛住另一端起伏不息的黑烟与浓雾。
莲花下有炽烈白光耀目而出。曾弋手托悬衡,转身向着那裂开的森然巨口。
风岐回望了她一眼,像是什么都了然般,凤目中满是不舍。
她朝他笑笑,走近他身侧,伸手在他鬓边轻轻抚过。
“我会永远陪着你的。”
她将掌中悬衡碎开来。
霎时天地昏暗一扫而空,莹莹白光四散开去,好似无数人声窃窃私语,欢笑着推走阴霾,弥合裂口,天地间风云俱静。
冰川转眼褪去,满地衰草复生。天山一时共色,浮云从流飘荡。
哀牢界重新竖起了透明柔韧的界限,比冰川更强大,也比冰川更牢固。
曾弋等了数息,发现眼中的世界并未变得模糊。
等待中的魂消神散并没有到来。
她不可置信地抬起手掌,掌心莲的确已消失无踪。她抬眼望向侧旁的风岐,忍不住一把将他抱住。
“我……我做到了!”她近乎喜极而泣。
风岐抬手揩去她眼角热泪,“是的,殿下,你做到了。”
他的声音泛出些微回声,在这寂静的四野中显出一丝空茫。
曾弋感觉怀中人有些异常,再听他的声音,顿时抬起了头。
风岐含笑看着她,一双飞扬的眼里,是无尽的留恋与不舍。“殿下……你是我的幸运之神。”
“不是的,”曾弋抱紧他,“不是,你是我所有的幸运,我还有好多话没跟你讲!你怎么?!你怎么……”
“不要哭,殿下,”风岐的手抚上曾弋的眼角,然而已经擦不去她汹涌而出的泪,“你是我追逐的光,我从前活着,只为了杀掉我自己。遇到你之后,我的活着,才有了意义……”
“不——风岐,你等等,我不能……已经第几次了,我……我不能……”曾弋泣不成声,怀中人已经渐渐消散不见了。
“殿下,”风岐的声音消散在半空中,“不要难过……我会永远陪着你……”
一阵风吹过,曾弋看着空荡荡的双手,跌坐在山头。
她又一次,在这里弄丢了他。
悬衡的光芒散布于天地间。
万物在这寸草不生的冰原上重新复苏,山那端有一只白鹿灵动地跳跃过来。
河水潺潺而流。青草间有一双白靴走过。
他望向山下流动跳跃的莹莹蓝光,出声唤道:“师尊?”
山川轻微颤动,像是山神醒来。莹莹蓝光汇聚在一处,渐成一个穿着白袍的人影。
他朝曾弋走去。
曾弋木然跌坐在山头上,直到人影站到她身前,才怔怔地抬起头。
“令君,”这声音飘渺空灵,好似从天边传来,“先生让我将他带回来给你。”
“元真学兄?”
李元真身披莹莹蓝光,对她微微一笑,“你真调皮,若不是先生指点,我还不知道当年那个打败我的曾令君,竟是个姑娘家。”
他将右手轻轻托起,只见飘忽流动的光晕间,有一片蓝紫色的翎羽。
曾弋有些恍惚地接过来,就见凤凰真火瞬间环绕着翎羽,在掌间腾起。
“学兄?!”曾弋看着掌心真火焚过,一只雏凤诞生在翎羽的灰烬之中。
李元真空灵的声音飘远了。他说,“还给你,我便走了。”
他走下山坡,白鹿追逐而至,在漫山绿草间,莹莹光芒散尽。
“师尊!”叶旋归脚步踉跄地跑来,“师尊,你等等我!你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你不要看看我长成什么样了吗?”
李元真站在白鹿身侧,回头看了叶旋归一眼,并没有开口。
“师尊——”叶旋归跪倒在草间,“师尊,他没有说当日为何抛弃我们母子吗?!他不说为何宁肯舍身救别人,也不认我吗……师尊!”
“旋归,”李元真缓缓道,“你执念重了,师尊也帮不了你。事实是,他并非你父亲——为师言尽于此,你,保重。”
语毕,他回转身,同白鹿一道,消散于天地间。
作者有话要说: 好啦好啦,终于就要结束啦!
☆、尾声
太荒山不荒了。
曾弋穿过烟霞境中绿意葱茏的小径,跃上起伏如飞鸟的屋檐,坐到最高的屋脊上,眺望着对面山腰上的极乐神君洞窟。
“喂,”她将怀中雏凤放上膝头,“真能睡啊,从前没发现你这么懒呢。”
她一手轻轻抚过雏凤的翎羽,“今天绿珠来了,说是要跟着桃姬修行,了嗔大师为她重新塑了一具肉身,用的是沥日山荷塘里的莲蓬荷叶,就是我从前撒下去的那些,我瞧她还挺喜欢。桃姬白捡了个叫她嬷嬷的孩子,给她乐得,都没空搭理金翁了。
“殷幸护送国主回了皇城,真没看出来,封远讯竟然是他假扮的,不知道他怎么做到的,我竟没瞧出破绽来……这大概就是帝王术的一种吧,我可不行。待在这山上,养养花种种草,跟你说说话,这辈子就差不多了。
“沂人又开始日日练剑,如今有青桐常与他过招,进益不小;沂世还在折腾他的丹炉;沂均又种了洞冥草,大概看这太荒山又复春,所以动了心思,我看他不知道从哪儿搞回来那许多草籽花苗,我可一样也不识得……沂宁啊,现在除了做他的纸皮人,没事就抱着红羽唧唧歪歪的,不知道怎么有那么多话可说……
“师兄挺好的,就是老寻思着将崖边半棵松换成桃花树,说是有损气运。我跟他说,不碍事,世人都将我当作衰神,再差的都过来了,物极必反,如今这满山绿树、遍地茵草,不正是气运好转的征兆?
“待谷中桐花成林,你总该醒来了吧?”
*
黄沙漫卷,轮回台上站着黑衣的将离。
“再无话可说?”她站在城墙边,食指绕着长发,侧头看向身侧垂目合十的了嗔。
“此去路遥,”了嗔睁开眼,“你杀孽太重,恐这一世难逃磨难。”
“这就是你最后要交代我的话?”将离松开发丝,转头望向黄沙,“若是还说这些,就不必再开口了。”
“贫僧……”了嗔张口欲言,又不知该如何说。
“行了,我去了。”将离不耐烦地摆摆手,“受苦就受苦,磨难就磨难,我既答应了你好好做人,便不会食言。”
余音犹在,她人已翻身一跃,消失在城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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