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叔,原来你喜欢这样的?”周沂宁捏起了嗔看了看,那夸张又飞扬的红唇刷新了他对师叔审美的认知。
了嗔只好轻咳一声道:“贫僧了嗔,见过掌门和各位施主……”
和尚进了道门,还是以这般狂野不羁的造型,太荒门从上到下都处于震惊状态。
于是了嗔只等到了一阵沉默。
曾弋轻轻拍了拍周沂宁的手,笑道:“捏坏了你给我重做一个啊。”
周沂宁这才手一松,了嗔轻飘飘地贴桌面而去,在落地前抓紧盘起了腿。
“不能变大吗?”曾弋问。
周沂宁从前做的纸皮人都是用来做苦工的,向来只干着洒扫之类的事,嘴巴都只画条线,不能开口也不能说话,没想到这位和尚画风如此清奇,魂魄的力量竟如此之高。
“不能,”他陡然回过神来,赶紧回答道:“那种变大是权宜之计,只能支撑不到一炷香的时间……”
曾弋点点头,跳过大小问题,直接询问了嗔无名的情况。不料连见多识广的了嗔也摇了摇头,道:“三界中唤作无名者数不胜数,大多是真的无名……不过据我所知,知道‘娑婆引’真正作用的,却多是仙门中人。”
可梁力千身上的伤,分明是妖气。
☆、风岐
乐千春闻言,便起身道:“我去碧勒镇看看。”
曾弋拉住他,道:“掌门,沂人行事……心中应该有数。“她本想说行事谨慎,一想到当初跟殷白差点打起来的场景,那不分青红皂白便一剑挥去的英姿还记忆犹新,于是赶紧拐了个弯,紧接着道:“不如……我去吧。”
“我也去!我也去!”周沂宁挥了挥自己的乾坤袋,道:“师父!我新做的纸皮人,可以拿出去试试!兴许能帮上忙。”
一直闷声不吭的谢沂均像是终于从痛失爱草的情绪中走出来,闷闷地接了一句道:“师父,我总觉得这无名有些熟悉,还有那酒……要不,我也一起去罢?”
乐千春点点头算是应允。他面上表情凝重,对曾弋道:“令君,你跟我来。”
曾弋便随乐千春穿过走廊,来到长廊尽头的一处屋前。屋中陈设典雅简洁,望之令人心生亲切之感。
“这是……?”曾弋眼光掠过屋中摆设,心中升起一丝疑惑。
乐千春道:“这是按师父——也就是你的先生——从前的书房布置的,师父自厌神出世后便不知所踪,当时我还不知他已经……仙去,故而在此给他老人家准备了一间同从前一样的书房,只待他卸下重任,便可归来门中。如今……如今也就当缅怀之处吧。”
曾弋定定听完,用力抿了抿双唇,只道:“先生是为我死的。”
这句话她曾在自己心里说了无数遍,仿佛这样的句子说了太多,最后都成了习惯。身边人一旦出了什么意外,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因为我。
是为我而死。无数条生命放在这句话之前,变得沉重、血腥、冰凉,只为了衬托其后那条生命的鄙若蝼蚁、贪生怕死、罪孽深重。即使已经过去了一百多年,昔年人事早都化作尘土,曾弋还能感受到那份深入到骨髓的无力感。
我不要你们为我死。
你们有没有想过活下来的人是什么感受?
魂飞魄散之际,她甚至有一丝微茫的满足——现在你们再也没有理由比我先死了。
然而她还是活下来了,在尘土堆了打了好几个滚。普通人的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在她眼前或身上反复上演,平凡如蝼蚁的众人,不论经受什么苦痛折磨,依然努力活着,努力过得更好,像种子在废墟里也会发芽,花草在风雨后仍然抽枝,再弱小卑微者,也有不肯放弃的坚持。
时间会荡涤掉曾经的轻狂意气。时间也教会她,世间缘法,不过遵循本心、顺其自然而已。
我也不过一介凡尘流离客,与世人有何不同?
“令君,我让沂世做了一面鼓,”乐千春手中拿着一个木盒,放到曾弋跟前,“虽说比不上从前的山河鼓,但也是用雷泽小兽所做,总归比寻常手鼓好用些。”
曾弋接过来一看,那手鼓鼓身不知是何物所做,通体散发莹润的乌黑光泽,看着可比她从前那面伤痕累累的山河鼓高级多了。
乐千春道:“它如今还不曾起名,你给它起个名字吧?”
曾弋想了想,道:“叫浮生,可好?”
乐千春捻须点头道:“嗯,浮生,浮世众生,好!”一边转身进了隔间,片刻后双手托着一柄剑出来,轻轻放在曾弋身前,道:“飞鸣出世之前,师父用的便是这把栖霞剑。我见你不喜佩剑,想来是一时没找到趁手的,不如先用……”
曾弋摇摇头,将鎏金剑鞘往乐千春那边推了推,道:“多谢掌门,我早已不用剑了。”
“怎么?可是手伤了?”他师父乐妄先生乃百年前名动天下的剑术高手,教出的徒弟如今竟连剑也拿不动,岂不是让人扼腕?
曾弋面色复杂地笑了笑,道:“我只是,不习惯随身带着伤人利器。”
当日曾弋便带着新得的浮生鼓,跟周沂宁一起坐着谢沂均的牛车往山下去了。
早在曾弋到太荒门后第二天,乐千春便让谢沂均找人定做了个车厢,想着曾弋毕竟是个女儿家,成日跟他们在板车上摇来晃去终究不妥。乐千春一开始还想做个够得上曾弋身份的马车,所幸被曾弋得知,在这念头发芽前先给扼杀了。
按曾弋的意思,连车厢都不必,还得买马,就着这牛车扯个车篷了事。两相拉扯之下,终于居中做个选择——至少先做个车厢,没养马之前,先用门里那头任劳任怨的青牛拉着。
于是这个不伦不类的牛驾马车就出现在了太荒门的山道上。谢沂均刚开始还不太适应,因此没有走往日惯走的小径,而是绕了官道。
如此一来,便要经过那半山上的极乐神君像。周沂宁上车后先是摆弄了半天他那随身乾坤袋——里头装满了新做的纸皮人,中间夹着位正在闭目打坐的和尚。行至半途,突然将乾坤袋一收,探头出去看了眼,又回头对曾弋道:“师叔!你看!好多人!”
曾弋循声望去,窗外峭壁间,正是那眉眼柔和的极乐神君。
神像脚下,人群熙攘,香炉中青烟四起,端得一派声名鼎盛之相。她遥望着那与自己分外相似的脸,心道,若是这信众们知道自己拜的神跟从前的令弋公主本尊如此相似,不知会不会一怒之下砸了神像?
耳中却听周沂宁继续絮叨:“师叔,你那天许的愿也真奇怪……”
奇怪吗,曾弋不觉得。好好活着,不要麻烦别人——是个很奇怪的愿望吗?
“别人都要么求升官发财,要么求神仙眷侣,最少也要求个家人平安吧,你那个‘好好活着’也就算了,怎么还要加个‘不要麻烦别人’?”
周沂宁隔着车帘看着渐行渐远的神像,还在喋喋不休。
曾弋静静听他说话,又想起洞窟里那句“劳驾——”,不知这种算不算麻烦呢?
转念间,牛车也已驶下半山,车身突地一顿,却听得一声如玉琮相击般的声音传来——
“劳驾,这位兄台可是要下山?不知能否顺路搭小弟一程?”
正是那日洞窟中少年的声音。
谢沂均隔着车帘低声问了,随即对少年做了个“请”的手势。少年道声“多谢”,便跳上车辕,与谢沂均并肩而坐。
下得半山,这太荒山上的植被便丰茂起来。少年似是十分惬意,举着片树叶在唇间轻快地吹着,引得鸟儿们竞相引吭。曾弋这才发现肩头灰雀不见了踪影,想来也是跟出去了。
此段山路周遭并无人家,不知这少年从何处来。
曾弋心中生疑,又不好出声询问。却听谢沂均道:“摘叶成曲,妙极!不知兄弟贵姓?”
谢沂均生得高壮,天生一付雄浑嗓音,长刀在手舞得威风凛凛,看着十分粗豪的模样,实则情感细腻,歆慕风雅——谁能想到他还跟黛玉似的,给那枯死的洞冥草挖了个坟茔呢?
少年放下树叶,笑道:“免贵姓风,名岐,家中排行第七。哥哥怎么称呼?”
一声“哥哥”叫谢沂均乐开了花,门内比他小的只有周沂宁。奈何此人顽劣非常,别说好声好气的“哥哥”,就是那正正当当的“三师兄”,他也少有机会享用,最多捞到个“均哥”,大多数时候还是“谢沂均”。
“敝姓谢,名照,字沂均,风贤弟若不嫌弃,可以唤我一声三哥。”谢沂均那大嗓门如今文绉绉讲起话来,令曾弋一阵不适。她回头一瞥,发现周沂宁正微张着嘴巴,手虚放在喉咙上,一副即将呕出来的表情。
车厢外的风岐笑道:“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三哥。三哥亦可唤我七弟。”
两人又一路闲叙着,风岐得知他们要去碧勒镇,便笑道:“待我忙完,也要去碧勒镇一趟,兴许还能在那边碰面。”
周沂宁学完谢沂均,紧接着又张嘴无声学着风岐说话,一边翻了翻白眼。曾弋不由得想笑,突觉袖子上一沉,埋头一看,却是从乾坤袋里冒出来的了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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