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青见她情绪稍稳,忙不着痕迹地替她上了药包扎好,身畔的南风赞许地看了她一眼,瞅准了机会扶着自家公主入里屋休息去了。
一切安顿妥当,天色已近黄昏。南风见仍然杵在门口的云兮和秦青道:“宫门即将落锁,你二位热闹也看了,就赶紧回去吧。”
“这…恐怕不妥吧,我们还未给昭仪娘娘瞧病呢。”秦青见要赶自己走,当下有点着急。
“我家娘娘说她无病。”南风做了个“请”的手势,肃着脸就要逐客。
一道慵懒地掌风突然闪过,轻巧地划过南风的手:“这样不妥吧,经我今日近旁观察,你家娘娘确是有病,且病的不轻。”秦青有些吃惊地回头,正好撞见云兮似带着笑意的眼。
眼见这南风的怒意一点点升上来,云兮向前迈了一步:“我行医十数年,擅各
种疑症,解毒,还有…心病,你家娘娘的病便是心病。”云兮说这番话时忒严肃忒正经,谎撒的忒圆润忒顺溜,秦青望向云兮的表情犹带了几分感慨和崇敬。
南风的脸色赤橙黄绿青蓝紫地变幻了一番后,突然叹了口气:“不错,我家娘娘一直有个心结难解,你二人…恐怕也解不开的。”
“不试又怎么知道?”秦青趁热打铁地急问了一句。“我二人医术已登峰造极,别说你家娘娘有一个心结,就算是百十个要解也是易如反掌的事。”
云兮惊诧地瞅了一眼秦青,又在心里叹了一声,心想这丫头吹起牛来依旧是这般惊天地鬼神的。
南风闻言犹疑了片刻,终于下定决心般:“也好,不过入夜后秦姑娘可以留下,至于云大夫就不方便了,还烦请明日进宫来诊治。”
“无妨,我明日来便是。”云兮云淡风轻地收拾好包袱,对秦青道:“你送我出宫门,为师有几句话嘱咐于你。”
见云兮一副居高临下的模样,秦青罕见地没有反感,一心只想着终于摆脱掉这条尾巴,雀跃地差点乐出了声。
二人一路行到宫门口,云兮也未交待半句,秦青忍不住提醒道:“喂!那个——什么师父,有何需要嘱咐徒儿的?”
云兮背着手慢慢踱着步子,听见问话方才顿住侧过了身,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秦青后语重心长道:“宫中美食甚多,可要控制点嘴,最近见你圆润了不少…”
话音未落,云兮已被秦青一脚踹出了宫门。
秦青拍拍手,见再无人跟着自己磨叽,方才一身轻松地回到了凝云阁的偏房。
甫一进门,便见到负手而立的南风。
南风将吃食向秦青面前推了推,却没有走的意思。秦青何等玲珑的人儿,拈了颗枣往嘴里一丢便善解人意地问道:“南风姑娘可是有话要对我说?”
南风犹豫片刻,终是点了点头。
“请秦姑娘定要解了我家娘娘的心结,我家娘娘自进宫后是再未开心过啊!”
秦青囫囵喝了一碗面汤后,一边摩挲着药箱里一瓶崭新的小药瓶,一边凝神倾听起来。
第18章 缘起
四年前,北凉。
还未完全日落,那远处漫天金黄的沙尘便已夹裹着奔腾的马蹄声迅速逼近,一众骑装打扮的将士身影渐渐清晰,在夕阳的照映下煞是好看。
一个身着火红衣衫,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在城头看的真切,早早便迎了出来,这情形定是又打了胜仗回来。
为首的将领瞥见道边的小姑娘,一脸喜色,转头命过其他的将士继续行进后,便掉转马头向着她这边厢来。
“牧犍哥哥!”小姑娘雀跃着迎上前去,正欲说话,却被对方一个噤声打断:“溯月,知道你想要什么,不过你也知道…被唤作牧犍的男子拍了拍随身的背囊笑道:“我此番既不是去赶集,自然带不得你喜欢的那些东西。这样吧,回头我寻摸一把折扇给你。”
不等溯月回应,牧犍已策马而去。溯月不由哑然,自懂事起,这位大皇兄统共也就送了她七把折扇,两套金银茶具,外加一双狼骨做的耳坠。于是心有不奈,便匆匆尾随了他一同入到大殿。
里头报过,少顷,便见北凉王由人携着缓缓而出。近些年来,北凉王沮渠蒙逊忧虑过重,身子总不见好,反复纠缠了许多时日,竟是连门都很少出了。世子年幼,四处征战的事儿便落在了三子沮渠牧犍的身上,牧犍倒也争气,即便是以一敌十,即便是面对北魏这样的强军也能应付自如。
“此番虽然大获全胜,却还是让北魏的世子逃脱了。”是牧犍不愤的声音。
“如此也是挫了他们的锐气。”北凉王顿了顿又道,“那世子狡诈的很,得多配些人马搜寻,想来他还未能逃出我们掌控的范围…”
牧犍正欲答话,突然转头向帐外看来:“父王,那要扇子的丫头在听墙角呢。”
溯月面上抽了一抽,磨蹭着挪了出去。
“溯月——”北凉王朝她招了招手,“过来,今日又这般闲的发慌?”
不等溯月回答,北凉王又紧问一句,“你今年多大了,算来快十五了吧!”
“啊?”
“该是找个人家的时候了,也好管管你的性子。”那牧犍与北凉王相视一笑,又齐齐看向蹭在一旁的沮渠溯月。
溯月讪笑着缓缓收回打算攀上北凉王手臂的爪子,只道:“父…父王,儿臣想起有要紧事等着去办,就不打搅你们探讨国事了。”
说完便迅即滑到了帐外,只听身后牧犍的朗朗笑声:“还是父王更了解这小妮子,只要一提到婚事儿,她便必然要躲到九霄云外去了。”
出得门,溯月便去寻南风,南风是她的贴身侍卫,性格清冷,虽也是个小姑娘,但一身功夫却是了得。侍卫队里功夫高强的不少,但唯一敢赢溯月的却只得她一个,加上年岁相当,与溯月相处便如同极好的朋友。
见到南风的时候她正在磨一把匕首,溯月尚未喊出她的名字,她已先行开了口:
“不用说,一定又在哪里碰了一鼻子灰。”
“我脸色很难看么?”溯月楞了一楞。
“嗯。”南风抬眼打量了溯月一番,煞有介事般地道,“岂止是难看。”
溯月白她一眼:“那为了安抚我,你得陪我出去玩。”
“不去,眼看就要起风沙了。要不…我陪公主捏泥人玩儿吧!”
“捏你个头!”溯月恨恨地甩了甩袖子,“不去拉倒,我自己去!北凉的女子怕什么风沙!”转身便去牵她的小红马。
南风追出的时候,溯月已驰出很远,转眼就出了他的视线。
然而被南风言中,不久大漠上空便起了黑云,知是很快便会卷来沙暴,溯月忙拉着小红马就近躲避。却隐约见到前方不远处似倒着一个人,从衣着配饰上看似是中原人士。
溯月来不及多想,只道是路过的商队落下的伙计,连忙用毛毯裹着扶上马背,一并到附近安全处躲避。待到沙暴过去,天已俱黑,溯月抬眼望了望周围,竟是全然变了景色。
想来今夜是回不去了,溯月让小红马抖了抖了身上的尘土,就近寻得了一避风处,回头看去,那陌生人仍未醒
转。溯月提了裙子蹲在一旁,用绢帕替他拭了拭面上的尘土,一副英气逼人的年轻脸孔便显露出来。没来由的,面上便热了一热。
溯月定了定神,解下腰间的水囊,往陌生男子嘴边缓缓喂下,清凉的水滴在干燥的面容上,男子的嘴角动了一动,紧皱的眉头舒展开一些,有了些神智,他挣扎着将眼睛张开一条缝,模模糊糊间仿佛见到一袭火红的衣衫,面纱上面一双深如潭水的眼睛灵动美好得似乎含着整个春天。他重新又闭上眼,是幻觉吧,自己是死了么?可是不渴了,伤口也不太疼了,如若这次能够死里逃生,今后定要做出一番天地来。
想到这里,他竟微微有些激动。
这些情绪的变化看在溯月眼里,觉得很是有趣,她伸出手将他的眉心抚平,又托着腮凝神望着,望着望着就觉得有点困顿,小脑袋点啊点地睡了过去。
第19章 牵挂
这一次她做了个美丽的梦。
梦里的她牵着心爱的小红马,在漫天的花雨中漫步,在不远的前方等着的人向她伸出手来…她突然觉得很宽心很安心,于是便笑了起来。
陌生男子醒来的时候,正好看到溯月眉眼都在笑的样子,突然地,他竟有点动心。
他很想揭开蒙在她面上的纱,看看有着这样好看眉眼的女子有着怎样的面容,可是,当手触到颊边的时候他终于还是犹豫了。一瞥眼望见沙中掉落了一只狼骨耳环,他拾起打量了打量又掂量了掂量后,果断地放进了怀中。
当溯月醒来时,风沙早已落幕,皎月和稀零的星辰挂在天边,清明而寥落。
溯月揉了揉眼睛,想起刚才的梦境,那等着自己的人竟似乎是被救的陌生男子,想到这里,面上便红了红。对了,刚才的男子呢?竟连声谢谢都没有说就自顾走了,看样子伤的也不轻,也不知道能不能走的出沙漠…
溯月拉着小红马,一路缓缓走着,月亮下拉出长长的
影子,仿佛不知什么时候悄悄滋长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