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我,总是骗我。”他自顾自地喃喃道,自做了国主之后,他哪里有过这样落寞的样子。
顾纵很冷静地道:“殿下,谢姑娘还在宫中,若是此刻清查,很快便能找到人。”
方兰舟沉默,再抬眼时,眼中猩红不见,神色也恢复以往之时,他说:“没必要,你们都退了吧。”
顾纵担心方兰舟,想要留下来,却被方兰舟拒绝,他便只好先带着小狐离开。
周遭人几时走干净的,方兰舟并不清楚,他今日本来很高兴,这么多年来,唯一一次觉得终于要离长亭近些,可惜,白高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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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长亭终是对小狐放心不下,或许也有别的原因在里面,她让青娥和青灯两人先走,自己去看一眼方兰舟再走。
大婚总是热闹又显眼的,明明不久前还能听到喧闹声,此刻却安静得这一切仿若假象。
谢长亭心里疑惑,又往前走了几步,没有看到方兰舟,但前面显然是大婚的地点。
她不知道此次大婚是怎么安排的,入眼景象便是喜气洋洋的一片红,该是繁华而又隆重的一场婚礼。
“兰舟?”
叫了一声没人应,她又喊,“兰舟,你在吗?”
她断断续续叫了好几声,却无一声应答。
有时候还是得往前走的,如果当时谢长亭转身就走,那她可能与方兰舟的缘分就此终结,再不会有后面那些事了。
但是她没走,在一片大红的尽头,她看见了坐在红色绸布上的方兰舟。
他低着头,没看谢长亭,手里有一把长剑,谢长亭自然认识,那是她留给方兰舟的归梦。
“兰舟,你怎么了?”谢长亭小心翼翼地又叫了一声。
这时候,方兰舟抬了头,极缓极慢的动作,他看向谢长亭,像是隔着远远的距离看着她。
谢长亭这时才发现他两颊旁未干涸的泪痕,他的眼泪从来都留给了谢长亭。
十几年来未曾动过的心,在这一刻好像被什么撞了下,带着点疼,又有点酸涩,但她仍不懂这是因为什么。
她只好走过去,与方兰舟相对而坐,像以前那样,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方兰舟突然苏醒过来似的,一把搂住了谢长亭的腰,和青娥一样,埋头在她肩窝处哭。
是在哭,无声的哭,只有温热的眼泪流进衣领里,谢长亭一只手从他头顶抚上他的后背,安慰他。
等他哭完,谢长亭准备将人推开,谁知方兰舟不肯,随即一口又咬在了她肩上。
蚀骨的痛从肩上传遍全身,谢长亭咬牙忍着了,她说:“咬我一口算出了气吧。”
算起来,这是第二次方兰舟咬她了。
“好吧,我错了行不行,不该骗你。”谢长亭继续说。
方兰舟松口了,但还是抱着谢长亭,他的目光看向很远处的方屏闲。
他在谢长亭耳边道:“你知道我为什么留着屏闲吗?”
谢长亭一怔,她知道方兰舟是知道了她与方屏闲见过面,这其中又有多少是方屏闲的功劳,方兰舟也清楚。
谢长亭不装傻,问道:“为什么?”
方兰舟道:“你以为我留下他是为了安抚那些大臣,不是的,我留下他,就是为了让他当国主,为了让父王看一看他的江山,看着它是怎样一步步走向覆灭,我早就不想当国主了。”
谢长亭心一惊,直觉有什么不对,忙用力想将方兰舟推开。
可随即而来的却是一阵剧烈的疼痛感,比方兰舟在她肩上狠狠地咬一口还要疼上百倍千倍。
太疼了,她从未受过如此剧烈的疼痛,她以前连小伤都没受过,她以为这世上最痛的痛便是方兰舟咬她的痛。
但实际证明并不是,这世上痛分很多种,无疑,扎心之痛最为剧烈。
谢长亭嘴里都咬出了血,连推开方兰舟的力气都没有,她至死都没想到,杀死自己的会是方兰舟,而且还是用的她自己的佩剑。
“没事的,没事的,我会和你一起死的。”
“放屁,方兰舟我不会放过你的。”谢长亭剩一口气怒骂道,“我他妈真是服了,我是造了什么孽啊,要被这样对待,还死的这么惨!!!”
“如果,还有下辈子的话,我们重新认识吧,我一定听话,不像现在这样,惹得长亭对我心生恨意。”方兰舟的声音越飘越远。
意识渐渐模糊之时,谢长亭看见头顶的日光越来越暗,脑袋里一片空白,似乎听见了方屏闲的声音,又觉得方兰舟落在她身上的眼泪滚烫的吓人。
失去意识前,谢长亭还在想,方兰舟为什么哭,他还有脸哭,自己都没哭呢。
一剑穿心果然疼到爆炸,那她以前除妖,那些妖岂不是都死的很痛苦,临到这里,她竟还觉得愧疚。
再之后的事,谢长亭便不太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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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断更这么久,我回来了!
第39章
其实南渡说的也不算错,只不过说反了,并不是谢长亭爱而不得,而是方兰舟。
但谢长亭一直想不明白,爱一个人会爱到杀了她,那可真是太可怕了,这样的爱换哪一个人都得离得远远的,巴不得几辈子都碰不上才好。
方兰舟也是,千算万算,还算着下辈子再相见,他怎么就没算到自己这辈子投胎成了个小傻子不说,还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小可怜?
唉,谢长亭也是心疼。
但有时候事与愿违也许是上天的安排,就说谢长亭自己吧,被方兰舟一剑捅了之后,本该是葬于皇陵化为一抔黄土的,结果她倒好,升天了。
虽说她也奇怪,怎么好好的就飞升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做了多大贡献呢,别的仙友问起来她都不好意思说。
飞升了,成仙了,摒弃肉身,重塑仙肌玉骨,还是很圆圆满满的吧,结果她又落了个心绞痛。
太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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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长亭醒来时,方兰舟睡在她身边,离得有些远,但一只手却紧紧揪着她的一截衣摆。
才十二三岁的年纪,又受了太多苦,谢长亭纵是怨恨也怨不起来。
南渡没见着人影,不知又跑去哪里热闹了。
谢长亭也没叫醒方兰舟,只坐在榻上和琼英聊起天来。
只见她们面前有一道薄薄的光幕,光幕上的人影彼此可见。
琼英作为司命,每天都太忙太忙了,看不完,整理不清楚的卷轴多得要溢出司命府。
谢长亭看看琼英的神殿,再想一想自己的撷芳殿,简直不要太满足。
花神是个不可或缺但又闲得冒泡的神位,谢长亭自飞升后出了掌着四季花开,还真没做过一件正经事。
有时候还跑去琼英殿里帮她整理卷轴,琼英两眼都要熬出红血丝了,谢长亭却是满面红光。
想来是在人间过得不错。
“你什么时候回天界?”琼英张口就问。
谢长亭道:“不知道啊。”
“我帮你看一下,曦和皇陵在……”
谢长亭道:“诶,这个我知道,我去过的。”
琼英道:“你去过,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谢长亭便不作声了。
琼英又问道,“既然去过,为什么还不带那孩子去把那柄剑扒出来?”
谢长亭看了一眼还在睡梦中的方兰舟,摸了摸他的头,对琼英道:“再等等吧。”
琼英却道:“再等等?谢花神,你怕不是忘了当年因何被一剑穿心了吧。”
她这么一说,谢长亭又觉得心脏开始疼起来,正想找个什么话题把这事带过去。
但琼英好像知道她所想,在她开口之前说道:“这孩子十几岁,情窦初开的年纪,你若是一直待在他身边,他极大可能会对你产生依赖,甚至是……爱慕之情。”
谢长亭大惊:“可……可我现在是男装打扮啊。”
琼英将手中的司命簿翻了翻,道:“凡间也不是没有这种断袖之说,更何况,你本身就是女儿身不是?”
谢长亭:“……”
琼英道:“别多说,早些回天界,鬼知道在凡间待久了又会出什么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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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英说的也并不是没道理,她无论早晚,总是要把归梦剑取出来的,并且最终结果就是返回天界。
哪怕想要在凡间陪转世之后的方兰舟待久一点,等他长大,最后也还是要离开的。
所以,长痛不如短痛,趁现在还没什么感情基础,赶紧办事。
凡间春日总多情,风也温柔,水也清澈,谢长亭好几日不曾见到过南渡,问过琼英,琼英也不清楚二殿下跑去了哪里。
不过不重要,重要的是方兰舟。
方砚之是储君,每日读书习字练功忙的跟陀螺似的,压根儿没时间一直跟在谢长亭身后,所以也就便宜了小兰舟。
说来也巧,方砚之竟然是方屏闲的转世,这一世他们俩人还是做了兄弟。
谢长亭也不知该说这是孽缘还是天道故意玩弄人。
谢长亭照旧一身黑衣,男装打扮,带着方兰舟出了宫。
她腰间别着绛雪扇,不笑的时候看过去总让人觉得带着冷气,一般人是不会想着去靠近这么个人的,但兰舟不怕,默默地跟在谢长亭身后一步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