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天纵右手维持着被君微牵制的姿态,左手轻易地取了吟歌的性命。
匕首哐啷落地。
吟歌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向靳熠,嘴角若有似无地翘起一丝弧度,仿佛在无声地说,我是自愿的。
夙天纵眼底的狠厉一闪而逝,正要收手,突然变了脸色,脱口而出怒道,“你竟做了这种事!?”
吟歌嘴角的笑终于完全舒展开,人也随之重重倒在地上,再无半点气息。
“她……”
靳熠一直冷淡的神色终于出现了一丝动容,目光落在倒地的吟歌身上。
她原本只是个普通的长庆人,一辈子身在深宫,未曾有一日自由,她曾善良地对无依无靠的阎煌母子伸出援手,尽管能力有限,却也是竭尽所能……
但此刻,她的身躯却像魔族一般,在空气中一点点消散成无数黑色的粉末。
那些粉末朝向靳熠的方向汇聚。
他张开手,些许粉末落在他的掌心里,立刻犹如溶解一般,深入肌肤的纹理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久等,么么
☆、长大
“她入魔了?”君微难以置信。
她没料到吟歌竟会为靳熠做到这份上——人固有一死,到底还能再入轮回, 可是入魔就相当于踏上了无尽的长路, 再无回头可能。
吟歌那一星半点的魔气, 对靳熠来说连九牛一毛都谈不上,硬要说对他有多大帮助实在可笑。
但归根究底,再也不会分开了。
短短一生,百年光景,最后所求竟如此卑微……以这种方式逼所爱之人铭记。
可悲, 可叹。
靳熠放下手臂,掌心仍旧拢着,神色却渐渐恢复平静,看向室内的慕容鲲, 缓缓开口:“还有什么招数没使出来的, 继续。”
语气异常平静, 所有情绪像被压抑的岩浆,你看不见, 但心知一旦喷发, 毁天灭地。
君微太了解了,握紧他的手,边问:“我哥在哪?”
慕容鲲掸了掸袖子上早已看不见的黑色粉末, “原来你还记得自己有个兄长,我还当你已经被迷得忘了自己是谁。”
君微用心感应着澜恭的气息,可是只能感觉到他来过,却无从探测到具体——在慕容鲲的地盘上, 灵气稀薄得几乎快要绝迹。
“你把他怎么了?”
“他已经那副模样,用得着我动手么?”
“……慕容鲲!”
这是君微头一次连名带姓地喊他,与此同时已立手为刃,出其不意地朝他攻去。
慕容鲲显然也颇意外,愣了一下,才抬臂格挡。
与龙神澜恭相比,君威更擅长治愈,而非进攻,更别说是在练就一身杀戮本事的慕容鲲面前,少女那点攻势不过花拳绣腿,完全构不成威胁。
慕容鲲轻松格开她的攻击,甚至反手就要擒住她的手腕。
就在手要触碰到皓白腕子之时,一道红光抵过,生生隔开了他的手。
慕容鲲眉一抬,只见靳熠不知何时已闪身挡在君微前面,单手拉着她的手腕拉向身后。
“连自己的学生也下得去手吗?”靳熠似笑非笑道,“看来我低估了慕容氏的脸皮厚度,正统王室果然不一般。”
他说话素来不留情面,一句话就戳中了慕容鲲的脊梁。
“多说无益,既已走到如今,不如就此了断吧。”慕容鲲色变道。
“正有此意。”靳熠没有回头,但下半句话明显是对君微说的,“乖乖待着,不要出来。”
说罢,一红一白两道身影已前后掠出偏殿。
月上梢头,夜色悄悄笼罩住整个王宫。
都说神仙打架,凡人连看也看不清,君微倒是能看清两人过招,可她的注意力却并不在这里。
慕容鲲是游方士,最是擅长布阵,如今阵子被吟歌所破,已经失了先机,硬碰硬则根本不是靳熠的对手,这点自信……君微还是有的。
所以此刻,她关心的重点是澜恭。
尽管隐隐约约猜到哥哥和大狐狸之间有某种约定,可已经走到这一步,哥哥怎么还没现身呢?
“哥。”
君微闭上眼,灵体一点点离开了身体,用灵识的方式她才能感知到更大的范围。
然而不探则已,一探之下她才惊觉一缕熟悉的灵气,气若游丝。
——是风烟波!
君微下意识动身去寻重伤的风烟波,可又放心不下靳熠,不由抬头看他。
谁知道她才刚抬头,甚至还没来及有任何表示,便听见靳熠的声音清清楚楚地传到耳边,“去吧,他不是我对手。”
果然呐,心思是相通的。
君微点点头,提起裙裾向王宫北边跑去,途径横跨水面的拱桥,余光看见湖面上倒映的弦月和缠斗中快如残影的两人。
“靳熠。”君微试着,在心中念着他的名字。
本也只是试试,没指望能得到回音。
谁晓得,很快便听见了熟悉的男声,慵懒的,甚至气息都不带紊乱,犹如贴在耳畔私语——
是灵识之间的对话。
“嗯,我在。”
君微回头,还看见那俩人正在缠斗……这男人,跟慕容鲲过招跟玩儿似的。
“……别杀他,可以吗?”
“为什么。”
“他对我有养育之恩。”
“他还对我有杀妻之仇。”
“……”君微一时无言以对。
隔了会,靳熠的声音再度传来,简单的三个字,“知道了。”
可她的心却神奇地安了下来。
这人轻易不许诺,但言出必行。
按照灵识所见,君微闯入了王宫中一处废弃的院落,一进去,她就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推开被上了结界的门,果然一眼看见了只穿白色里衣的风烟波正歪靠在床边,黑发披散着,嘴唇难得的不见血色,整个人看起来弱柳扶风,与平日大相径庭。
“烟波姐姐。”君微快步上前,探了探风烟波的额头,顿时大惊失色,“怎么会这样……”
风烟波的灵体,可以说是四分五裂,犹如无数散兵游勇在体内游走、乱窜,她对于君微的出现毫无反应,像毫无意识的人偶般靠在床边,目光无甚神地凝着虚空。
君微扶着她的肩,将自己的灵力灌注入她体内,试图将那些分散的灵体强行捆绑在一起,可是太碎了,如同指间流沙般抓不住,握不牢。
耳边传来木制轮毂滚动的声响,君微回头,刚好看见澜恭出现在门口,手上还端着冒着热气的药碗。
见了君微,他低眸轻声道,“你发现了。”
“烟波姐姐伤成这样,你怎么不联系我?你是什么都比我强,可医术绝对比不过我呀。”
澜恭缓缓挪到床边,正要去扶风烟波的肩,却被君微抢了先,“我来。”
澜恭将药汁小心地灌入风烟波口中,又以干净的衣袖擦拭她唇边漏出的药。
君微嗅了嗅,“哥,这个药……没用的。”风烟波的灵体被打散了,哪里是这种补药能救回来的?
“我知道,”澜恭放下碗,细心地将风烟波的发丝拨到而后,“但可保她不死。”
不死,也不活。
君微心脏揪得疼,像这样的活在人间,对烟波姐姐这般飒爽的女子来说,何尝不是人间炼狱?
“慕容鲲做的?”
澜恭轻声道:“除了他,还有谁。”
君微咬牙,小拳头绷起青筋,亏得她还念在养育之情,不想大狐狸要他性命,却不知道这人早已不是琅山上的先生,只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而已。
“有没有法子能救烟波姐姐?”君微看了眼毫无反应的风烟波,不甘心地问,“哥,你既然一直替她续命,一定还有转换余地对不对?”
“慕容练的那些邪门歪道,连我也不曾涉猎。”
君微站起身就要往外走,被澜恭拉住,“你去哪?”
“既然只有他知道,自然是问他!”
澜恭无奈道:“他以为风烟波死了。你如今去找他问,岂不是摆明了告诉他,人还活着,而且是我救的。”
君微缓过神,敏锐地追问:“所以他真的相信你是站在他那边?”
澜恭点头,默认了。
“他凭什么信你?”以君微对慕容鲲的了解,太明白这人心思之深沉,“你有什么把柄在他手里吗?哥哥?”
澜恭苦笑,“有时候,我真不知道该庆幸你天生敏感,还是可惜……什么也瞒不过你,微微。”
君微恼了,“别跟我打马虎眼!我不是千年前不懂事的小女孩了,不管你跟靳熠之间有什么约定,告诉我!我不会拖后腿,或许还能帮到你们,为什么非要瞒着我?难不成我会帮着慕容鲲害你们吗?”
澜恭的苦笑越深,“自是不会。”
“那你说,”君微强势道,“你跟大狐狸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也没什么大不了,”澜恭轻描淡写地说,“我不过是与他约定,只要他管好铁骑,不伤害黎明百姓,便不与他为敌,至于王位是他坐还是慕容氏坐,其实我不在乎。”
“你真的不在乎吗?”君微反问,“就算是如今这个杀伐成性的慕容鲲登临九五,哥哥也不在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