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宋“哦”了一声,再看她的时候眼神稍稍友好了些,“既不是寻短见,就好生将养着吧,有我在,你死不了。”
君微刚要送一口气,就听他又补充道,“但可能也好不起来。”
“……宋宋。”
本已端着药碗打算离开的宋宋停下脚步,“还有啥事?”
“我,我想……”
“你想再来一碗?”
君微头摇得跟货郎鼓似的,“不不不,不是。我只是身上太脏了,想——”
她身上至今还穿着风烟波给的衣裙,当初有多美现在就有多邋遢。因为看宋宋也没换过衣服,君微下意识觉得这咫尺苑大抵挺穷的,也就没好意思开口讨要干净衣服。
但到今天,身上着实是难受得要命,才会忍无可忍的地开口。
宋宋一拍脑袋,“哦,你想沐浴是吧?也对,你这多久没洗澡了……得发霉了吧?”
君微羞愧地撇过视线。
可能是担心君微正的发霉影响了咫尺苑的环境,宋宋又拖着那架板车,载着她出了门。
君微觉得,这路有点眼熟,直到到了水边,她才恍然大悟,“这不是你捡到我的地方吗?”
“没错啊,你别小看这水,源头可是琅山仙泉!”
宋宋把她合衣丢在一块大石头边靠着,就返回了,说是去翻翻有没有衣裳能给她换洗的,就把她一个人留在了夜色里。
君微自是感激,靠在大石上,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来。
吃了这么多天的汤药,虽然还是没办法动弹,但好歹四肢都有了点知觉,能感觉到水流温柔地抚过肌肤——
这就是活着的感觉啊……
醉风楼的衣裳既轻又柔,在这溪流拂动下漂在水面,渐渐松开,露出内里的肚兜来。
其实在风烟波拿给她之前,君微连肚兜是什么都不知道。
可风烟波偏要她换上,还问她难道没人教过她这些吗?当然没有。先生清风明月,哪可能记挂这些琐碎,就连衣裙之类素来也是君微照着书卷上自己改巴的,原材料都是先生从琅山外捎带回来的衣料。
不过……话说回来,君微低头看向自己胸前。
月光里,薄薄的布料之下,似乎有些奇怪的起伏?
从前怎么没有发现过?她该不会是……在长庆城胡吃海喝的,被大狐狸给喂胖了吧??
说起来,她这一坠崖,又在咫尺苑耽误了这么久,大狐狸回长庆找不到她,大概要以为她卷棺材潜逃了吧?
“唉,”君微长长地叹了口气,“真是半点不由人。”
她话音未落,就看见眼前一道黑影掠过,正落在她倚靠着的大石头背后。
君微大惊,难道这儿也有妖鬼之流的吗?如今她浑身动弹不得,岂不成了案板上的肉?彻彻底底要完了……
逃?四肢无力,逃不掉。
装死?妖鬼怕是也无所谓吃不吃活食……
思忖再三,君微幽幽地说:“不瞒阁下,我在这儿给宋大夫做药篓已经有段时日了,这喝过的毒药没有百种,也有八十。你若是吃了我,不出半个时辰定然七窍流血,中毒而亡……别说得道升仙了,就连长命百岁都会变成奢望。”
月色寂静,流水潺潺。
没人理她。
可是君微知道,那人还在石头后面的,因为她能隐约听见对方不太平稳的呼吸。
“真的,我不骗你。”君微见对方没恶鬼扑食,觉得自己还有生机,于是再接再厉,“可你若不吃我,我有独家法门能教你,兴许对你得到有好处——”
她正说着,就听见水花声响。
君微心头一惊,还没来及呼救,就被人给捂住了嘴。
慌乱之中,她只看见一袭绣着金色滚边的暗纹锦袍漂在溪面,而水面上渐渐漾开的……
是血?
那人捂住她的嘴,声音近在耳边,“从前怎么没发现……”
君微瞪大眼睛,是大狐狸!
阎煌松开手,整个人就向她压了过来,下巴枕在她的肩头,疲惫又无奈地接着说:“你的话这么多。”
君微抬不起手臂,又看不见他的脸,只能看见溪流里漾开的血渍圈出的涟漪越来越大,顿时心慌意乱,“大狐狸你流了好多血,你怎么了?伤着哪儿了?”
“安静,”阎煌没好气地说,“让我靠一下。”
君微闭嘴了一小会,听不见他有动静,不由脑补出大狐狸出血过多而亡的场景,顿时着急地试图耸一耸肩唤醒他,“大狐狸,你——”
“别乱动。”阎煌声音嘶哑。
听见他的声音,君微总算放心了,“太好了……我还以为,你晕过去了。”
“晕不了,”阎煌轻轻喘了一下,似笑非笑地说,“否则此等春|色给谁看?”
作者有话要说: 狐狸这张嘴……
☆、上药
君微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低头,这才发现随着耸肩的动作,衣裳又往下滑了,顿时慌了神。
奈何,她偏偏是个残的。
有心,无力。
“行了,别挣扎了。”阎煌若有似无地叹了口气,“看都看了,反正我对你也没兴趣。”
假如有力气动手,君微一定会毫不客气地把歪在自己肩头的脑袋给推开。
可惜,她的手动不了。
她只能憋了满肚子气,任由“对她没兴趣”的阎某人靠在自己肩上,然后自己对着摇摇欲坠的衣裳干瞪眼。
许久,两人都没交谈,直到君微听见阎煌略显不平的呼吸声,终于忍不住问:“你的伤很厉害吗?”
大狐狸的嘴是坏,可她还是觉得他不是乘人之危的家伙,或者说,他不是会占“不感兴趣”的姑娘的便宜。
既然如此,靠在她身上这么久,只怕是动不了了吧?
“大狐狸,你别不吱声呀……我、我害怕。”
阎煌这才叹息,“你再吵,就是谋财害命。”
好心当成驴肝肺!!君微咬牙,“你忍忍,宋宋一会就来了。他有好多药的,一定能治好你的!”
“他厉害?那你怎么还是这副破破烂烂的样子?”
……声音明明已经很虚弱了,偏偏毒舌依旧□□!
算了,不跟病人计较,君微十分认真地安慰道:“可你底子比我好呀!宋宋也许治不好我,但一定治得好你。大狐狸,你要对自己有信心!”
耳边,阎煌的呼吸声慢了些。
“小妖怪,”他顿了顿,“你在担心我?”
“我、我是担心你死了的话棺材不知道往哪儿送。”
阎煌又没声了。
君微觉得自己这话有点绝情,赶忙解释:“其实也有点担心你,就一点点。”
阎煌低笑,“那你还是担心棺材往哪送吧。至于我,就不劳记挂了。”
这一句一反平日的戏谑,倒有几分他对旁人的疏离,听得君微觉得格外不舒服。
“药篓子,衣服我拿来——”宋宋的声音由远及近而来,然后在看见君微二人之后戛然而止。
老实说,眼前这一幕并不大雅观——他家少爷正歪在衣衫不整的“药篓子”肩头,沾了水的黑发与她的薄衫交叠,浮在溪面上。月光流水,画面旖旎,惹人遐思。
阎煌缓缓抬起眼睫,瞥了目瞪口呆的宋宋一眼,然后用手中扇柄撑在石头上,勉力站起身来。
流水从他那身曾被君微视为骚包的锦衣上滚落,惹得不知从哪渗出的血一丝丝在水面上漾开。
宋宋急都直接踩进溪流,炮弹般冲了过来,双手扶住阎煌的肩膀,“少爷?少爷你怎么会受了这么重的伤?哪个杀千刀干的,看我不宰了他做药!”
阎煌拿扇子挑开他的手,长眸微敛,“伤得了我的,你觉得你有本事宰?”
宋宋一哽,无话可说。
君微则一颗心落回肚里——看来,大狐狸伤得还不算重,还有精神耍威风呢!
“我看一下伤口。”宋宋边说,就要伸手扒拉自家少爷的衣领。
阎煌单手抿住衣领,凤眸一扫。
宋宋立刻乖觉地把手背到身后,而后委屈成了包子脸——刚刚那样靠着“药篓子”就没关系,被自己检查一下衣领就守身如玉、要死要活?这可真是厚此薄彼,远香近臭啊!
“还不起来,打算泡到什么时候?”阎煌看向仍倚在石边的君微。
君微勉强挤出个笑,起来?她若是能动弹,还会被占便宜看光光?
“药篓子她还没恢复呢。”宋宋解释。
阎煌蹙眉,“药篓子?”
“我去九里坡寻人没找到,顺着溪流一路照过来,就在这附近找到她的。当时她就半条命了,这些日被我喂了不少药,气血才有点恢复。”宋宋献宝似的说,“效果好的方子我都记下了,回头一一给公子服用,定能事半功倍!”
他越说,阎煌的面色越黑,到最后丹凤眼一挑,眼风锐利得像刀子。
宋宋连忙噤声,却不知道是哪句惹毛了大少爷,只好求救般看向君微。
可君微也是一脸茫然,尤其是……怎么感觉宋宋是知道她出了事,特意出来寻人的?
正茫然,她突然看见阎煌俯下|身来,伸手到她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