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微躲不开,只能屏息怒目,却见他只是将被她被水重开的衣襟拉拢了,就立刻撇过视线直起身,“把人带回去,再泡都要变浮尸了。”
你、你才浮尸!!
君微气到要翻白眼,被宋宋架着放上板车,也没忘了死死地瞪住大狐狸。
“瞪什么,”阎煌懒懒地说,“有这闲工夫不如闭目养神。”
君微刚想反驳,他就忽的转过脸,又吐了一口血,而后自我嫌弃似的拿手背揩去嘴角的血渍。
“少爷!”宋宋绝情地说,“你躺这车上,我先送你回咫尺苑吧。”至于药篓子,让她躺躺无妨,反正死不了。
“对,我可以在这里等。”君微也说。
阎煌放下手,嫌弃地瞥了眼君微身下的小破车,“……躺这个?不如让本少爷死。别墨迹了,走。”
拗不过少爷,宋宋只好拖着板车跟上他,一边没好气地对君微说:“刚替你整理衣服,少爷肯定又牵动伤口了。”
君微心道,她也不想呀!忽然眼前一黑,就被什么连头带身一块儿遮住了。
“唔,唔。”
宋宋把被阎煌扔过来的衣裳从君微脑袋上扯开了,“少爷,这种小事让我来就行了。”
阎煌背对着他们,脚步没停,“走快点。”
多了一层干衣,动弹不得的君微总算没那么冷了,舒服地吐出一口气,就听见宋宋又在追问:“少爷你的伤到底是哪种?我有药,总有能用得上的。”
阎煌不耐,“你再多药,能比她管用?”
宋宋懵懵地看向君微。她?她除了用来试药,还能干嘛?
君微抿抿嘴,也没说话。
三人回到咫尺苑,宋宋忙不迭把一直锁着门的主屋给打开了,君微简直看呆了。
她一直以为咫尺苑贫寒,三间茅屋一个院子,宋宋连身换洗衣裳都没有。
谁能想到,这锁着门的主屋里居然完全别有洞天啊!
君微长居琅山,没见过太多人世繁华,醉风楼的雕梁画栋已经洗刷了她的认知,没想到这主屋竟有过之而无不及。
偌大的房间,没有一根柱子遮挡视线,处处锦缎,碧玉瓷器目不暇接。金银器皿借着宋宋点上的烛火泛着光,璀璨夺目。
……怕就算皇宫,也不过如此吧?
宋宋把君微安置在一边,就忙着哀求他家少爷,“让我看一下,我一定有法子治的。”
“你先出去。”阎煌说。
宋宋不死心,“少爷你别不信,说什么我也是在药王谷修习过的。”
“对,肄业。”
“……”
最终拗不过主子的宋宋死了心,转身要带君微离开。
坐在一旁的阎煌却开口道:“你出去,她留下。”
宋宋指着自己,“我出去,她留下?”
阎煌眯起眼。
宋宋忙说:“好好好,我出去。不过少爷,她连胳膊都动不了,这么坐着……怕是要被累死。”
阎煌垂下眼睑,挥了下手中的折扇。
宋宋乖觉地离开了房间,还替他们关上了门。
君微浑身湿了水,裹着的干衣也被浸湿了大半,这会儿正犯寒,又不知道阎煌在想什么,只好试探地说:“我的手指已经有点感觉了,你给我点儿时间,我应该很快就可以自己活动了。”
阎煌手指轻轻敲着桌面,没搭理她。
她又问:“宋宋对药物很有研究,你为什么不让他看一看你的伤?”
阎煌瞟她,“不方便。”
“因为我在?你不用担心的……我连脖子都转不了,不可能偷看你宽衣解带。”
“谅你有色心也没贼胆。”
若不是没办法抬头,君微真想对着天花板翻个大白眼。
停了会,阎煌从桌边站起身,走到君微的身后,他站得很近,近到君微都能闻到他身上的血腥气。
“你、你要干什么?”君微刚开口,就感觉自己的脖子后面被微凉的手掌覆住了。
下一刻,仿佛有什么从阎煌的掌心,朝她体内涌来。
那温暖的气流瞬间充盈了她的奇经八脉,僵硬多时的身体竟渐渐有了知觉。
她顿时喜不自禁地抬起胳膊,“大狐狸,你怎么这么神?”
她满心欢喜,完全忘了衣服不过是披在身上的,动作幅度大了自然又滑落在地,露出近乎透明的薄衫来。
阎煌喉头一甜,转头又是一口血。
君微慌了,正要扶他,就听他背对着自己没好气地说:“先把衣服穿好!”
待她手忙角落地换好衣服,阎煌已经入了寝间,正在挂着绫罗的大床上打坐调息。
那身夜行衣已经被他扔在地上,血渍残留,而他身上穿着的白色里衣也好不到哪儿去,腰腹之处都是大块的暗色血渍,触目惊心。
“过来。”阎煌闭着眼睛说。
君微朝前走了两步,又停下了。
阎煌不得不停下调息,转过脸来看她,平素桃花精似的脸上此刻几乎不见血色,“上药。”
说着,他自手边摸过一只玉瓶,抛给君微。
君微双手接住瓶子,愣了愣,“……我上吗?”这种事,让宋宋做不是更合适吗?
“对。”阎煌没好气道,“不然为何我要先把你治好?灵力多得没地方花么?”
可是,刚刚他不是还说怕她偷看,所以宋宋勘伤不方便的吗?
现在……怎么就又要她上手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谅你有色心也没贼胆。
不,很可惜,她连色心都没有……更别提贼胆了。
阎大狐狸:本少爷怎么说来着?来日方长,我可以慢慢教。
☆、灵血
君微单膝跪在床沿,小心翼翼地撕开阎煌被血黏在腰腹的里衣,越看越心惊。
到底是怎样的腹背受敌,才会留下这般狰狞的伤?
替他揩拭了伤口边的血渍,对着那深可及骨的伤口,君微说什么也下不去手抹药。
阎煌背对着她,额头挂着汗,“磨蹭什么,打算等我死了再动手吗?”
君微声音有点儿抖,“死不了。”
“……你再多墨迹一会,就可以喊宋宋来收尸了。”
大狐狸说话的语气固然犀利,可君微听得出已是强弩之末,他这伤……换做其他人,怕是根本撑不回来,更别说分神来逗她了。
君微咬住下唇,将手中盛药的瓶子放到一边,伸出两根手指,试探地去探阎煌的灵气。
这不探则已,一探将她吓了一跳——大狐狸体内早已气血逆行了!
她又试着,去碰他用来护法的灵力,结果立刻被他凌厉的气息割破了手指,血从伤口滴落,很快便融进了阎煌的灵体之中。
原本周身乱蹿的灵气,就像被温柔的小手所安抚,瞬间平息下来,放缓了游弋。
君微稍一犹豫,抬手挤了挤伤口,逼出更多血,一点点融入了阎煌的灵体之中。
原本金灿灿的凌厉旋涡逐渐裹挟上了血丝,然后溶解,混成丹朱之色。
先前已经意识恍惚的阎煌只觉得好似有人温柔抚摸着自己,让因伤逆行的血脉平息,疼痛也随之戛然而止,意识逐渐清明起来,他恍然睁开眼,一回头就看见小妖怪跪在自己背后,正神情专注地捏着手指放血。
殷红的血滴,一滴、一滴被裹进他的灵体。
“够了!”阎煌一把擒住君微的手腕,食指中指凝起光,封住了她的伤口。
他的口吻太凶,把君微吓了一跳,顿时委屈巴巴地收回手。
她明明投桃报李地帮他疗伤了,这喜怒无常的大狐狸怎么还恼了呢?
阎煌攥着她的手,眉眼间凝着霜似的,“我若不阻止你,你还打算放多少血?”
君微不解,“到你醒啊。”
“若我一直不醒,”阎煌从牙缝中递出声音来,“你是打算把自己放干?”
君微的手腕被他给捏疼了,嗫嗫道:“若你一直不醒,我肯定就去找别的法子了呀……我又不傻。”
阎煌似笑非笑地呵了声,终于甩开她的手,“你不傻?依我看普天之下你最傻。”
君微本想问为什么好端端又要奚落她?余光就看见从屋子的四面八方蔓延而来的黑影,以肉眼可见地的速度聚集起来,几乎完全遮挡了外面的月色。
“这是——”
被她的血给吸引而来的孤魂野鬼?这么多!
阎煌没好气地瞥了君微一眼,横臂将她拦在床上,另只手在床边一摸,抽出把剑来。
寒光映着鬼影,君微顺势拉住他的衣袖,“你还有伤,不然我来吧?”
“你怎么来?”阎煌自下而上扫了她一眼,“又打算画符?一次没死成,还打算再试一次?”
君微本来在乾坤袋里摸索的动作,停了下来——他怎么就知道她打算画符镇鬼?
“老实呆着,别给少爷添乱!”阎煌将剑身一横,倾身向前,立刻将当先的幽魂劈作两半。
他身上只穿着染血的中衣,随着腾挪,伤口若隐若现,君微看着,都忍不住捂住自己的小腹,跟着疼。
尽管阎煌杀伐毫不留情,可幽魂还是源源不断地涌现,一眼看不到头。
不能这样下去……大狐狸重伤未愈,这样下去怕是要伤得更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