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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尔蛮荆 (印久)


  姬瑜询问几句晋国现状,稍加安慰。赵盾让属下把适才拉车的二十匹骏马带上来。这些枣红色的高头大马细细看来,肌骨丰匀,美不胜收。赵盾说这些都是西边小国配种得来的神马,不但风神俊美,且可日行千里。晋君不敢私美,特献给天子。
  姬瑜君臣纷纷靠近看马,频频赞叹。
  不知谁道:“到底是中原大国,墨缞报信,也不忘礼仪,向王呈献了这样难得的礼物。”
  不管说这话的人有心还是无意,听到这话的都不约而同看向了楚王,似默默拿两国作比较,无声谴责。
  姬满时时刻刻留神着旅,见他听这话后嘴角忽然上挑,心脏不免重重一跳。
  旅看了眼白且惠,白且惠起身退下。旅等姬瑜重新落座,他道:“赵相国的宝马实乃千金难求的好物,寡人这儿也备下了一份薄礼,还望笑纳。”
  姬满又惊又喜:“楚君也……?这,这怎么敢……”姬满重重咳嗽了一下,他才把这个“当”字吞了下去,但也闹了个满脸通红。
  姬满道:“不知楚君准备的是何礼物?”
  旅道:“其实是寡人的卜尹准备的礼物,一会儿你们问她吧。”
  周臣子们大多皱眉,觉得这回答不伦不类。
  这时,白且惠已换了衣服,领着灵山族人来到席上。
  姬瑜看得目眩神迷,问白且惠准备的是什么礼物。
  白且惠答道:“先君文王改编《连山》《归藏》《易经》作彖辞,流传至今,即为《文王卦》。现以《文王卦》中‘五行断易’为基础,将文字与卦象化为舞蹈,以献天子。祝天子福泽绵延,德被九州。”
  灵山族人分成十支大队、六支小队与散队。大队代表十天干:阏逢、旃蒙、柔兆、强圉、著雍、屠维、上章、重光、玄黓、昭阳。小队代表六神兽:青龙、朱雀、勾陈、腾蛇、白虎、玄武。散队代表神煞配件。军鼓号角代替了编钟琴箫。白且惠身着白色翻荷长裙,杂错花钿,袖飞长龙,陆离羽佩,铃音千响。她在最前头跳舞,身后大队小队散队并无阵型,也没有固定动作,随势互相勾搭,任意变幻,令人眼花缭乱。
  许多百姓听闻天子宴请楚王,也拥到太庙前来看热闹,看到白且惠跳舞,都情不自禁地挥手抬脚,模仿起她的动作来。
  一舞毕,姬瑜大喜,连声称“妙”,还亲自斟了杯酒,让人给白且惠送去,又命赏跳舞作乐的人每人一杯。
  周臣子在背后挤眉弄眼,心想:“王明显对楚示好,怕晋人不乐意。”
  果然,白且惠饮了天子酒后,赵盾开腔道:“臣听闻,五行断易是以浑天甲子,即纳甲安在六爻之上,又有世、应、身三爻,财、官、父、兄、子五种用神,以此间的生克变化来断休咎吉凶,是世间第一神妙学问。卜尹能将文字和卦象化为舞蹈,令人着实佩服。但不知一舞下来,可能断出什么来?”
  姬瑜道:“赵卿也说将文王卦的文字学问化成舞蹈不易了,又何必再追求卜理呢?”
  白且惠却不疾不徐地道:“赵相国说的也有理,既是‘文王卦舞’,没有只舞不卜的道理。只是仓促之间,仅卜得王和赵相国未来数年的大体运势罢了。”
  姬瑜好奇道:“朕听说过龟卜、星卜、梦卜、名卜,乃至面相手相卜的,舞卜倒是第一次听闻。那你说说,朕的运势如何?”
  白且惠道:“王最少还有二十年清福可享。”
  姬瑜点点头:“世事瞬息万变,二十年,足矣。”他随即一指赵盾,笑道,“赵卿先开口问卜理的,你快说说他的,免得他等不及,又出题刁难你。”他笑,赵盾也只得陪笑。
  白且惠有些犹豫。
  赵朔忍不住道:“反正也没法子立即证实,卜尹随便说一个,我们权当信了就是。”晋人一片嬉笑。
  白且惠看看赵盾,又看看赵朔,道:“二位此来,是报晋君丧事的。”
  赵朔笑道:“是啊。”晋人笑得更大声。
  白且惠道:“但晋君,不是脚滑摔倒而薨。”
  赵朔笑容一僵,晋人全噤了声。赵朔看了他父亲一眼,见赵盾盯着白且惠,似乎没有阻止的意思,他也只得硬着头皮听她说下去:
  “《文王卦舞》没有阵型,各队伍随势转合,出来的图形可卜吉凶。白虎在六兽中主凶伤孝服,适才这支队屡屡指向赵相国方向,结合其它队伍的图形,我推算:晋君之薨,非出自然,而是下属谋逆犯上所为,且谋逆之人,与赵相国关系亲密。”
  赵盾脸色微变,赵朔怒道:“住口!”
  白且惠同情地看了赵朔一眼,续道:“弑君之罪,罪不可恕。赵相国此次虽脱身,但你与凶手也都不过二三年之命,且罪及后代,只怕十数年后,赵家还会遭遇一场灭门之灾。”
  赵朔忍无可忍,拔剑向白且惠冲了几步,却被另一边过来的侧与婴齐联手挡住。
  赵盾叫道:“朔儿,回来!”赵朔一顿。赵盾叹了口气,道,“回来吧。”赵朔含泪收剑回去。侧与婴齐也退回旅身后。
  赵盾似乎瞬间苍老了许多,一开始对着楚的倨傲也消散无踪,他对白且惠道:“卜尹错了,寡君实是脚滑摔倒而薨。”
  他说得有气无力,便连素来迟钝之人,这下也能听出他心中有鬼。
  实在晋灵公也不是摔死的。
  晋灵公年少继位,被他母亲宠得无法无天,待年岁稍长,更显出暴虐凶残的本性。他耗费巨资在绛州城内起了座三层高台,每日与身边宵小之辈在台上听戏作乐。附近百姓闻戏声前来围观,他和近臣们拿弓弹打百姓赌胜取乐。一出戏下来,不知多少百姓眼瞎耳飞,命丧街头。赵盾屡次劝谏不听,反被他视为眼中钉,几次欲杀他。赵盾每次都于千钧一发之际躲过,不敢再呆在绛州城,出去避难。他堂弟赵穿为他忿忿不平,得他默许,煽动晋灵公身边守卫,突然发难,杀了晋灵公,立晋文公另一子黑臀为新君。
  后来,赵穿与赵盾果然于三年内相继身亡。史书记载,十数年后,因晋灵公当日身边一近臣复宠于新君,他挑拨新君追查弑晋灵公一案,导致偌大一个赵家,几乎灭门,仅余赵朔夫人庄姬腹中子赵武,被人救出,又过十五年,到晋悼公在位时,才得以平反。
  赵盾这次领大军来周天子处,就是为赶在天下诸侯得知真相前,先将“晋灵公摔死”的消息告知周天子。一旦天子认可,便堵了诸侯们之口。若天子不认可?他带这么些兵车来,也不怕天子不认可。
  赵盾一番布置固然滴水不漏,但他自诩为忠臣,当晋君对他举起剑时,他非但没上赶着递过去自己的脖子,反而助推堂弟弑君,这与他对自我的“认知”产生了矛盾。或许,他根本不是个介之推似的忠君护主、不求回报的人,只是个见风使舵的利己主义者。他打心眼里看不起自己,对着旁人,尾巴也翘不起来了。
  席间一时陷入沉默。姬瑜不安地看看旅,发现旅刚从别人手里接过碗煮好的龟羊汤,正喝得有滋有味。一个楚人跑到他身旁,悄悄说了几句话,旅点了点头,让那人下去。
  这边,赵盾虽是被愧疚和自责压得无意反击,赵朔却不甘心。他被父亲叫回,没过多久,又站了出来,冲白且惠冷笑道:“卜尹卜了王和家父未来的大体运势,正好,我这儿也有个算命的,卜了下楚君的。一样是瞎凑趣,大家也不妨听一听他的话。据他说:楚君好像中过一种叫‘麟趾玉屑’的毒,虽然勉强捡回条性命,恐怕寿命,也不会长呢。”
  白且惠的脸一下子烧红了,双目精光四射,一眨不眨地盯着赵朔身旁一人。这人方面大耳,眼若细丹凤,一头黄白头发,年纪似乎不小,但皮肤光滑,没有一丝皱纹。他刚才曾附在赵朔耳边说话,想必就是那个“算命的”人了。白且惠想:旅中麟趾玉屑未解之事,只有夭绍、无牙等寥寥几人知晓,现在也仅多了个石沃若,晋人怎么好像也知道?她可不信赵朔身边真有卜算能人,能精准卜出旅所中毒的名字。此人知道毒名,最大可能——他便是下毒之人!她可记住这个人了。
  赵盾听了儿子的话,无奈地摇摇头,警惕地看向楚王。周君臣听赵朔这番挑衅,也绷起了神经。
  旅知道大家都在看他,他倒想以此为由,冲赵朔发作一通,然后向晋宣战。但战事并非儿戏,晋国也绝非可以儿戏的对象。他想到刚才屈荡报告的赵盾带来的晋军车马甲士数,楚军并不占多大优势。现在动手,恐怕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他后顾之忧未除,不宜立即出手。
  想到这,旅又端起碗,喝了口龟羊汤。席上安静,他啜汤之声,清晰可闻。
  旅放下碗,看也不看赵家父子一眼,只冲姬瑜道:“周天子二十年,寡人若能再得十年,也不亏了。”他又拿起喝空的汤碗看了眼,笑道,“这汤味道鲜美,煮汤的鼎想必也与众不同。”
  姬满一直提心吊胆地盯着他,听这话忽然福至心灵,忙道:“巨鼋难得,可到底也不是啥稀罕物,楚地多江海湖泽,捞鼋又易于别处。要做这道龟羊汤,这三足鼎才是关键。王,楚君伐戎有功,今日又走兵献舞,臣请将这只汤鼎赠予楚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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