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帘密闭的屋子被汗味儿濡没, 房顶悬挂的风扇呼呼送出热风。
手机喇叭口传来低沉的旋律, 偶尔被金属撞击声掐断。
啪嗒。
一滴血自床角坠入地面,渐渐散成星射状。浅色床单被鲜红污染, 渐渐变得斑驳。
墙头照射的灯光被扇叶切割,明明暗暗晃上一张人脸。他的眉毛挂着汗珠, 细小的汗珠顺着重力汇聚, 最终沉向下空。
啪嗒。
汗珠砸进床单, 与些微血渍融合,消失了踪迹。男人粗短的手指握紧床上细瘦的手腕, 沿着掌心脉络划出更长的血痕。
床上的女人没有动静,苍白的脸被长发衬得更无血色。她鼻翼毫无翕动,微突的胸下是高高隆起的腹部。
男人放下那只手,转向旁边床铺。
他抻直胳膊,就在指尖触碰上莹白肌肤的瞬间, 钟冉睁开了眼睛。
她语调低沉,声音嘘寒问暖般平静:
“你想杀我吗?”
***
“让一让让一让!”卫舜脚步飞快, “让一让让一让!”
他侧身穿过大厅人群, 迅速跨出大门。天似要下雨般昏沉,来往人车与匆忙的身影擦肩而过。
耳边是通话连接音, 每阵嘟嘟声都让卫舜更紧张一分。
接电话啊!
“喂, 卫舜吗?”那端终于接通了电话。卫舜把紧手机:“廖队,能不能查一下吴岩的住址?”
“你要他的住址干嘛?”廖队的声音充满疑问。
——“所以无论什么情况,都不要让我暴露。”
卫舜闭嘴, 将差点脱口而出的话咽回肚子。
——“你得答应,无论遇到什么情况。”
钟冉昨夜的告诫在耳边盘旋不去,卫舜放缓脚步,深呼吸一番后冷静下来:“没什么,昨天他请我们吃饭,我们把东西拿错了,想找他拿回来。正好我今天闲着,想着直接上门去问,工地不也没开工吗?”
廖队沉默片刻:“行吧,我把他的电话住址都发给你。”
卫舜停在川流不息的马路边,左右徘徊着。几秒后,手机进了短信:
[西平十二条35号]
卫舜立刻伸手拦了辆的士,关门报过地址后,他一拳砸上座椅,软垫被突然的力道深陷。
原来,她不知何时知道了真相,昨晚就决定好了。这种事警方无法解决,所以她想独自面对。
卫舜攥紧拳头,指甲刺入手心——
你就逞能吧,我看你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
钟冉冷冷看着吴岩,将手臂贴回身侧:“昨晚吃饭的时候,你对我下蛊了是吗?”
刀柄微微一抖,吴岩双唇嗫嚅:“你没死?”
钟冉摸了摸脖子:“你冒险下蛊跟踪,想将我拐来,目的就是为了和旁边这个女人完成些什么,是吗?”
吴岩绷紧面部肌肉:“所以你故意送上门来?你怎么知道我下蛊跟踪?”
钟冉想起昨晚酒水中暗暗浮动的血色,还有女鬼告知她吴岩尾随一事,不禁嗤笑:“你不是说过吗?我很特别。不然你也不会如此心急想杀我。”
吴岩扬起下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说的对。你能穿墙,偶尔形神如鬼,像是书里说的契约者。有了你,给鬼胎续阴命会比其他人快很多。”
钟冉心跳一顿:“哪本书?”
吴岩迅速伸手去钳制她:“话题到此为止!”
钟冉避开手风向另一边滑去,双脚落地同时,吴岩操刀往她袭来!
钟冉也不躲避,眼睁睁看着刀锋划入肩胛,刺骨的疼痛瞬间让她白了脸色。
吴岩刚要收回力道补刀,却被钟冉握紧五指:“看来,那本书说得不全。”
她猛地用力,硬生生将吴岩的食指掰断!
吴岩浑身被冷汗浸透,他五官扭在一处。微眯的视野里,钟冉夺过短刀,自肩胛处拔出。
她闭紧苍白的嘴唇,鲜血从伤口汩汩流出。接着,渗出的血越来越少,最终愈合不见。
吴岩瞪大了双眼。
钟冉拎着刀柄,眼睛向上斜睨:“我的特别,你还不清楚。”
她执刀冲往吴岩!
吴岩下意识后退,一个踉跄坐倒地上。他靠在床边,突然抬手一挥:“去!”
钟冉的刀尖没入一具冰冷的尸体。
床上大肚子的女尸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势挡住刀口。她低垂着头,长发在身前晃荡,将脸掩盖其后。
突然,女尸仰起头!
她的脸部血管尽数暴起,乌紫的脉络纵横交错,像藤蔓一样缠上青白的脸颊。
女尸倏忽睁眼,全白的眼球也爬满了黑色细线,那些细线像有生命般,在眼球突突搏动!
钟冉连忙抽手,堪堪躲过女尸的长甲,女尸五指大张,一下接一下地劈来。
这些阴物的损伤能力比人类厉害许多,钟冉只能不停退避。待她缩进屏风喘口气时,吴岩已不见了踪迹。
钟冉探出身子想去找,女尸又一爪袭来,划破了钟冉的手背,顿时渗出暗红鲜血。
钟冉咬牙隐忍,忽地瞥见那收回的五指中,中指甲盖与其他不同,有层红褐色覆盖其上。
钟冉心念微动,余光挪向不远处房门。
她略略曲腿借力一蹬,在女尸爪尖刺来时俯身操起板凳砸去。
女尸的指甲嵌入木凳,她使劲儿甩开,木凳撞上墙角折成两截!
噼啪声响的同时,钟冉蹿去门口,哐地一声关上房门。
女尸循声冲到门前,以手为刃,将木门劈出大洞,右手直直探了出去。
就在她手臂转动想扩大门洞时,手腕被人卡在了洞口!
钟冉奋力圈紧女尸胳膊,不顾指尖如何划伤自己,扬刀猛然砍下!
一截断指应声而落,骨碌碌滚向门缝。
断指截面鲜血淋漓,女尸停顿身形,像是被人定住。
钟冉松手,失了支点的女尸陡然倾倒,“咚”地一声坠回地面。
钟冉抹去脸上血迹,张嘴大口喘气。松懈了戒备的她顿感疼痛,她摸向伤处,原来胳膊被长甲挑出了深可见骨的伤痕。
钟冉捂住伤口,拖着疲惫的脚步寻找吴岩的踪影。
她回忆刚才的情形。吴岩当时站在房门另一端,没有穿过她们跑出去,只有可能在这间房里有什么密室。
钟冉四处环视,沿着墙壁从头到尾敲一遍,试图摸清后头是否另有天地。
忽然,她想起那个挖在工地下的墓穴,于是蹲着贴近地面,屈指敲向地板。
她一点点挪动脚步,一块与周围缝隙略大的地砖引起了她的注意。钟冉趴在地上,仔细听着动静,然后扒住地砖用力一撬,地砖成功被她撬翻。
钟冉迅速挪开它,一方金属小门呈现在眼前。
不是地洞就是地下室,这人上辈子属地鼠的吗?!
钟冉使劲儿向上拔,金属小门毫无动静。
从里头锁上了?
钟冉气得脑门突突,一拳砸上金属门:“你有种就在里头缩着!只要你出来,我掐死你个砍脑壳的!”
吼完这句,钟冉觉得自己都要虚脱了。她一屁股坐在地上,祈祷伤口能赶紧愈合让她亲自揪出这个缩头乌龟。
就在此时,钟冉摸到兜里震动的手机:
[你去哪儿了?]17:10
[你是不是去找吴岩了?]17:12
钟冉盯着屏幕,不知在想什么。忽然,门窗有了突兀的响动。
[你别做危险的事,我马上到]17:43
她腾地一下起身,心中隐隐不安。
卫舜吗?
***
卫舜摸着发烫的手机屏幕,不停看着定位信息,出租车却停了下来。
卫舜猛然抬头:“怎么了?”
司机望着后视镜里的他:“堵车了,五六点下班高峰。”
前方一片喇叭声响起,红色车尾灯照得卫舜心中越发没底。他问道:“要堵多久?”
司机耸耸肩:“这谁知道呢?快的十几分钟,慢的半个多小时?我有次堵过近一个小时的,京城嘛…”
地图显示定位为丰泰西巷,离西平十二条还有1.8公里。
不及犹豫,卫舜从兜里掏出五十元:“不用找了。”说罢,他推开车门,大步跨向车道。
前方马路拥堵得望不到尽头,卫舜在车缝中艰难行走。突然,他只手撑上车前盖,借力跃入栏杆另一侧!
司机攥着平整的五十元钱,目瞪口呆道:“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知金钱生命的可贵,还当街耍酷,搞不好得撞死你。”
***
钟冉听着门外窸窣声响,放缓脚步悄悄接近。
五指力道加重,刀口折出冷光的反射上墙面,一点点晃近大门。
卫舜吗?
钟冉深吸一口气,手握上门把,然后慢慢用力,将门打开小缝。
外界光线挤进阴暗屋内,钟冉侧着身子凑上,打算一窥屋外时,光线陡然消失,几只手大力插入门缝!
钟冉吓得浑身一抖,连忙怼上大门。铁门在她的挤压下缓缓合拢,然后咣当关上。
她尚来不及松口气,窗户的咯吱声蓦地加大,纱窗被尖锐的指甲尽数划破!
钟冉呆立半秒,刚要提刀劈去,身后的纱窗也遭到了同样的破坏!
钟冉左右环顾着那些企图爬入的活尸,当机立断地往房内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