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冉胸口大片起伏,依旧是笑,幽精加深刀刃:“我不蠢,不会问你笑什么,耽误时间。杀人,都是要干脆利落的。”
钟冉附他耳边:“你…说得对,杀人…要干脆…利落……”
哧──!
幽精呼吸停滞,垂头,似有一根白骨插.进了心脏,并且心脏被什么捏紧,在他反应之前,用力捏成了碎块!
幽精喘.息浊重:“……你…竟剥脱了右手的皮肉…?”
钟冉凝视他:“记得什么是骨杀吗?”她掏出满手鲜红,“骨杀…就是存命人的臂骨,你…忘了吗?”
幽精刀柄握得发抖,但他摇头:“…那又怎样?我…还是会愈合,在这河里…点不燃火,你…杀不死我……”
钟冉扯嘴角,虎牙锋利直插人心:“那我再告诉你一件事。”
她摸来打火机,一簇火苗蹿出,幽精顿时眼底泛花。
他挤眼睛,钟冉问,“知道我们为什么怕火吗?”
幽精突然抬眼,想看透那双眼眸,但它墨黑幽深,连飘摇的火光都照不透。他觉得,他好像犯了大错。
他大意了。
钟冉絮絮低语:“命脉就是金脉,五行中有个定论,火克金,所以…金脉怕火。”
幽精奋力摇头:“不…不!你…你想同归于尽!你疯了?!你疯了!”
“若不是不得已,谁不想活呢?”
钟冉放手,任火苗坠河,点燃大片金光,像蹿入半空的金河。
*
陶勇和李长季一人抓一头,好不容易把卫舜端进了车,还没各就各位发动轮胎,就听轰隆巨响,一回头,李长季下巴直掉:“…我滴个光三呦…”
塌了…
原来沙漠也会塌啊…
地面突然凹陷,妖风四起,鼓足了劲儿将沙丘填入大坑,扑簌簌地,像陷进地底的流沙瀑布,壮观至极。
陶勇也惊叹,还没能把此情此景同钟冉联系上,就听车门“哐当”一声。
卫舜竟恢复了模样,两眼发直,胳膊腿颤了又颤,趔趄着往回走。
陶勇终于被狂风吹清醒,拍大腿:“坏了!坏了坏了坏了…卫舜!卫舜呐!”
卫舜听不见陶勇呼唤,他眼里只剩逐渐平息的流沙。它们从癫狂,从热烈,从大片大片地飞舞,到缓慢、静默…
像一滩死水,连风都无法刮起。
卫舜头摇得极慢:“…不……”
他跪倒,掌心深陷入土,“没了…”
陶勇跪他身边:“什么没了?”
卫舜脖颈僵冷,动作迟钝,但霎那,眼圈便红了全部:“……什么都没了……什么都没了……”
他瞠大双目,泪水将脸颊描出白印,心脏似被穿透,腥热涌喉头。
他趴地,呕了满地血红。
陶勇目光定定,竟忘记该如何动作,倒是李长季说了句心里话──
“原来悲伤,真的会吐血啊……”
作者有话要说:额……还没结局,HE
第162章 162 四年
一通电话, 把大朱从吹嘘遛马的青旅谈局中解救出来。
大朱看号码是卫舜, 想也不想便接了, 那端劈头盖脸来一大段:“喂喂喂?朱老板是不是啊?哎呦喂你快回来瞅瞅!你们这旅店咋搞的, 我这不晓得啊!”
大朱满脸懵:“啊?你谁啊?”
“我啊我啊!”那头说, “我那个谁, 蒋爷手下那个陶勇!”
大朱:“哦,你在旅店干嘛?”
“我不知道卫舜住哪间房, 也不晓得你们被褥子还有各种乱七八糟的都放哪儿, 你回来整整。”
大朱歪头:“这不对啊,你不是用卫舜的手机吗?卫舜呢?”
“他啊, ”陶勇叹气,“你当他死了吧, 他现在比死人也差不了好多了。”
陶勇挂电话,卫舜就坐沙发边抽烟,抽得比香炉还绵延, 一根根都不带停,似想抽个灰飞烟灭。
陶勇差点抹眼泪:“要不你说点儿话呗,骂个人也行,就、就当我不该放她走,你打我骂我呗?”
卫舜微掀眼皮, 眼风只些许扫过。
他一路没合眼, 只当自己是抽烟机,如今满目血丝,说话也沙哑呛音:“你走吧。”
若心急能用跺脚体现, 陶勇怕是能把地跺穿。
大朱也算义气,第二日便一飞机搭来了成都,再花了比平日多一倍的钱,穿风雪回旅店。
滴滴司机开雨刷,刷落满目苍白:“嘿,今年的冬天,比以往更久呢!”
“是啊。”
大朱拖拉杆箱回来,胡茬鬓角写满沧桑。
他实在是没想到,再回来时,他从被劝慰的变成了劝慰的,理由还是同一个──死了老婆。
陶勇接电话,大朱踏入玄关,雪都来不及抖落:“他人呢?”
“…你看看去吧,我不知道该咋说话了。我连钟字都不敢提,一提,他就跟疯了一样,沿院子打转,觉也不睡饭也不吃,我看着都快死了。”
“他人呢?”
“楼顶呢,赶紧来吧,我怕他跳下去,不敢下楼给你开门。”
大朱不换鞋,泥脚印融成一滩水黄,自玄关串至楼顶,推顶门,大片风刀夹雪扑面,比他得知黄姗死亡的那晚还要激烈。
但风声却并不咆哮,而是安静地,拿钝刀子,一点点锉人心肺。
陶勇眉梢落成雪白,指远方:“那里。”
大朱放眼望,天地扑簌簌落雪,围栏边立着一人,不知站了多久,已经和地底的白融成一片。
大朱吸鼻涕:“那…他就一直这样?”
陶勇摇头:“前些天更可怕点,如今还能说句话。”
“说了什么?”
“就重复一句,没了没了,什么都没了…跟入魔障似的。他四天不吃东西,只能捏鼻子灌糖水,脸颊凹得像坑,忒深,我瞅着都心疼。”
大朱感觉事情不妙,跨大步上前,横亘着半臂风雪,他眯眼:“卫舜啊?”
卫舜怔怔转头,大朱竟看出一丝迷茫。
大朱拍他肩膀:“回屋里坐坐吧,干站着也没用。”他低头,努力压抑叹息,“回去吧,啊?”
卫舜缓缓摇头,语调呆板:“回不去了…我什么都没了…”
大朱从未见过他这样,哪怕杀得浑身浴血,哪怕亲手埋兄弟尸骨,他也不过沉眉红眼,至少能落几滴泪发.泄心酸。
大朱摸他后脑:“哭出来也没事的,我们都在这里。”
陶勇眼圈又热又红,转身抹泪,手机蓦然震动,他接通电话:“喂?”
“喂陶先生吗?这边搜救队的。”
陶勇扬声:“是不是有啥好消息了?”
大朱转头,卫舜缓慢扭脖子,陶勇听着听着,嘴唇抿得极薄,手指颤抖:“你们…!”他余光扫过卫舜,压低声音,“你们再搜搜啊!那肯定是有的啊!”
“没有啊陶先生,李先生亲自带咱们去的,连流沙都没发现,更别说尸体了。”
“没有别的法子了吗?”
“我们也没办法了,要不您征集线下志愿者吧,上回有个横穿腾格里失踪的,就是靠志愿者搜的。但这么些天,按您说的啥也没带,那…八成生还几率很小。”
陶勇慢慢挪手机,按挂断。
他不知该怎么开口,隔着密匝匝的雪帘子,卫舜嘴角扯了扯,拂开大朱的手往屋里走。
大朱快步跟上,陶勇也紧随他身后,哪知卫舜一进屋子,便甩手锁紧了门。
冰碴儿往脖子里灌,面肌冻得哆嗦,这并不是最让人恐慌的,最慌的是,风声渐起咆哮,压根听不见屋内动静。
陶勇拽把手:“卫舜!卫舜啊!还有希望有希望!你别乱来啊!卫舜…”
大朱摁住他的手:“你听。”
陶勇松门把,门把哐当躺横。他凝神,从萧瑟风吼中听见哭声,隐隐绰绰,似地底刮来的孤魂嚎啕,是堕入永恒黑夜的悲鸣。
哭声持续良久,门后的人像要将毕生泪水挥霍干净。
大朱摇头:“让他哭吧,也许哭完,会好的……都会好的。”
*
一切果真好了起来。
第二日天晴,积雪没能堆积便融化。卫舜两眼淤肿,下楼时,骨瘦形销的架子撑不起大衣,袖口裤管嚯嚯鼓风。
昨晚大朱没来得及细看,卫舜如今是真没人样了。眼球攀满血丝,如枝如藤,眼底落一片青灰,像浸润湿意的黑泥巴土,胡茬比野草还蓬勃。
整张脸久未打理,荒野一般,疯狂而颓丧。
陶勇静默盯了会儿,没敢出声,大朱先开口:“吃早饭吗?想吃什么我给你煮。”
卫舜点头:“面条吧。”
大朱去厨房,仔细切肉丝青菜,还卧了俩溏心蛋。卫舜没辜负他的心思,三两下吃完了面,擦嘴:“中午吃什么?”
他腰杆挺得笔直,仿佛问的不是吃饭,是家国大事。
陶勇小心开口:“你想吃啥呀?”
卫舜仰头想了想:“竹笋炖鸡,牦牛火锅,松茸,肉片松茸…”
听着不便宜,但好歹是想吃东西了,陶勇简直要拍手欢庆:“行行行,咱给你买。”
卫舜看大朱:“你去吗?”
大朱摇头:“我不去了,我留这儿陪你吧。”卫舜提议:“陶勇不识货,你去买吧,他留下来杀鸡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