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处黑黢黢,榆树个顶个的粗壮,连排成茂林,半分光也不见,只能用夏宗给的手电。
陶勇心里没底,自觉跟卫舜后头,钟冉在陶勇身侧,抽烟的夏宗殿后,零星火点像孤魂在摸黑林子里飘来荡去。
陶勇不敢多问,满脑转的是拉车咔哒声,卫舜只行两步尚未深走,忽然唤到:“陶勇。”
“啊?”
“你数数,咱们有几个人。”
陶勇心一哆嗦:“四、四个啊。”
“你数数。”
陶勇舌头打结,手更是抖得厉害:“一、二、三…四…四个啊。”
陶勇说完,甚至怀疑自己数多了数漏了,嘴里又喃喃一遍,卫舜噗嗤笑到:“逗你的!看你都快吓成鸵鸟,就差往土里钻了。”
陶勇自诩彪莽大汗,要类比也是跟狮子豹子,跟细脖子细腿儿的鸵鸟,简直八辈子沾不到边。
但钟冉点头:“我也觉得像。”
陶勇拿貂绒捂实胸口,牙一咬心一横:“靠!老子吓个屁,老子知道你怕,老子走前头!”
他小推车拉几步绕卫舜前头,卫舜却岿然不动。
陶勇问:“干嘛?又酝酿啥坏主意吓我?!”
卫舜低头看看地面:“陶勇,你有没有觉得,土里有东西,动了一下?”
“cao!你丫还玩,信不信…”
“我也感觉到了!”钟冉说,“有什么东西,在爬,或者…在蠕动…”
蛇吗?
钟冉尽量往知识范围所及展开联想,但她说服不了自己有不冬眠的蛇,便回头:“夏…”
“啊──!”
钟冉急急甩头回望,又听哗啦几阵瓷瓶碎裂声,她循迅速移位的黑影抬手电,正晃上陶勇惨白的脸,倒挂着朝头顶提起!
一切变化太快,陶勇惊恐的叫唤更是直钻入耳,钟冉脑子嗡声一片,忽听“砰砰”枪响,有子弹射入半空,迸发金色火花!
陶勇脚部松懈,以狗啃的姿势摔入地面,肋骨都震得生疼。
他骂骂咧咧地抬脖子:“我cao…”手往脚踝探,“我他妈流血了?!”
卫舜情急之下开枪,如今仍举枪不动,头往钟冉偏去。
钟冉呢??
“哐当”一声,他见一束手电光柱匍地滚动,有影子在挣扎。他下意识拿手电探照,却见夏宗正捂钟冉的嘴,直往树干处拖!
卫舜怒不可遏,枪口瞄准就打,夏宗本能松手,钟冉就地滚离,听卫舜数枪连发,声声入.肉。
钟冉趴地上,能闻清腥味浓烈,血水满糊视野。
她抹脸,卫舜手电探去,夏宗躺得一动不动,胸口血窟窿深深浅浅,几乎给打成蜂窝。
卫舜收枪:“这地方不能呆…陶勇,刚才绑你的东西我看清了,是树根。”
陶勇又摸摸脚踝的粘腻,凑鼻尖仔细闻,确认是血,但他压根没感觉到受伤。
难不成脚神经废了?
他吓得赶紧起身跺脚,卫舜来拉他:“快点走!趁我们还没深入这怪林子,不然麻烦大了!”
卫舜怕他走不动过来架人,但陶勇脚步如常,甚至算健步如飞,没几步耳边就呼来风声。
他还寻思这是刮风还是跑出了风,卫舜用力按他后背:“蹲下!”
他又被摁进泥巴,脏话没出口,风刀杂腥气扑面而来,还没能收割一根毫毛,倏忽消失于半指之外。
陶勇睁大眼睛捞来手电,与卫舜的光柱交汇,才看清钟冉挡在不远处,掌心黑气如藤,紧缠另一股黑煞!
夏宗不知何时站起,与钟冉一样抬手,两股黑气相持不下。而他的胸腹,血窟窿正逐渐愈合,嵌入体内的子弹被推出!
卫舜手指把着枪柄,脚底扎根般静立:“存命人…吗?”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除钟冉以外,清醒的存命人。
钟冉扬声大呵,黑气蓦然向夏宗逼近,夏宗显然也在惊讶,没留神被黑气掀翻,身体弹上树干。
钟冉拔起双头匕首,骨刃露出,执刀向夏宗挥舞!
夏宗反应极快,侧身躲避并张合手指,黑气如网,眨眼笼罩钟冉的胳膊。
钟冉感觉被大力牵扯,手不觉带匕首朝树干牵引,人也狠狠扑撞。
眼看刀刃要插.入树干,卫舜枪口对来,冲夏宗一发击中手背。夏宗吃痛收手,牵扯钟冉的黑气中断,钟冉却仍因惯性继续前扑。
咔擦──
原本直插树干的刀刃偏离轨道,斜划树皮,哪知这皮堪称坚硬如铁,刀尖大力一抵,便轻易被树皮折断!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最近情绪有点乱,延迟了一点
第142章 山阴(三)
钟冉眼睁睁看刀刃刀柄分截, 白刃坠土里,连声响都不剩。
夏宗趁钟冉晃神, 转手对卫舜, 卫舜“叭叭叭”枪子儿比雨还密,他只能躲避,脚倒勾在树杈, 手掌冲陶勇挥舞!
陶勇眼看黑气往他腰间缠,转身往外跑, 没几步便被黑气缠上。
卫舜冲夏宗开枪, 夏宗一把拽过陶勇挡在身前。陶勇感觉肠子要被勒结, 脚踹得欢,嘴更是吼得起劲儿:“老子cao你爷爷!你太爷爷!你祖爷爷!你祖上十八代!”
夏宗指钟冉:“我往上数, 跟她同宗同族你信不信?”
陶勇舌头顿住,换了种骂法:“你爹娘挂了没?我cao你爹娘!死了老子也要掘坟还要撒.尿!”
夏宗被骂得两颊绛红,手指用力合拢,陶勇感觉骨头都开始咯吱求救, 脸色顿时煞白。
夏宗还要加力,忽听背后风动树叶, 他转身, 大片鬼影自钟冉掌心扑来!
夏宗腾出左手接招, 鬼群声势凌厉,钟冉感觉似飓风将袭,脚下有点立不太稳,遂也伸出左手, 两掌齐发。
她五官用力扭曲,鼻腔发痒,有鼻血缓缓坠下。
夏宗也好不到哪里去,虽然较钟冉年岁更长,但只手对付仍十分吃力,更别提钟冉那赌命般厮杀的气势。
夏宗微转脑袋,手背青筋暴起,条条肌腱分明。
陶勇腰间松了点力气,赶紧偏头挣扎,卫舜大吼:“别他妈动!”
卫舜的声音如平地惊雷,陶勇当场怔愣,呼吸都随之静止。夏宗猛想起卫舜,转头望去,一发子弹堪堪从颧骨划过!
黑漆漆不着光亮的林子,卫舜仅凭林口昏光视物,两发失准后,一发正中肩胛。
夏宗肩膀剧痛,松手使陶勇跌落。陶勇三进土,这次疼得满背汗,貂皮还十分捂人,要不是念它太贵,陶勇恨不能扒了貂绒再扒层人皮。
他连爬带滚往卫舜身后钻,卫舜上前挡他,手起指落间又上膛。
夏宗伸手,从肩膀抠出子弹,血淋淋带腥味,借掌心鬼气,直射钟冉!
钟冉侧身躲过,夏宗跳离树干以指为刃,狠狠朝钟冉劈来!
钟冉拿胳膊抵挡,周身黑雾缭绕,在手风袭来时,她能听见鬼影哭嚎。
钟冉奋力抵挡,但余波还是震得胸骨发疼,险些没提上气。
夏宗落地处离她不足一米,钟冉连连后退,探胳膊捞过匕首,以黑煞将刀刃送至他心口!
夏宗本能避闪,步履无意识接近卫舜,钟冉再接口气往卫舜跟前送,卫舜伺机拿枪崩人。
夏宗双面受夹,张嘴长吼一声,蓄积阴戾鬼气,朝钟冉尽数迸发。钟冉就地翻滚,抽手夺回匕首,往陶勇大喊:“过来!”
陶勇扯嗓子:“想让老子送死?!”
卫舜与钟冉眼神交汇,钟冉努下巴朝林口示意,卫舜领悟,忙拽陶勇起身:“过去!”
陶勇不知他俩的算盘,只知道卫舜大力推他离开,钟冉接住他的扑势:“走!”
夏宗抬手去抓,卫舜闪身奔他面前:“你妈没教你打架别分心吗?!”
他提拳挥去,夏宗下意识抬胳膊,哪知卫舜同时屈膝上顶。夏宗后仰躲过,差点断了子孙根,捂裆恨恨说:“你他妈一男的使这样的阴招?!”
卫舜勾脚绊人:“招数还他妈分男女?!”
光赤手打架,夏宗远不及卫舜的力量与速度,他踉跄着往地面扑,手撑住树干才没磕进土里。
卫舜扣扳机,夏宗不禁闭眼耸肩。空气静止半秒,他睁眼,卫舜打了虚弹,根本没枪子儿蹦出。
卫舜又扣几下,夏宗狞笑:“没子弹了吧?”
卫舜掀衣摆掏替换弹夹,夏宗绝不会留机会,掌心黑气冲卫舜涌动!
卫舜被掀翻,弹夹也被夏宗扇走。他捂胳膊后退,直到抵上树干,夏宗牵动黑气,再次向卫舜发力!
黑气大片成雾,劈头包裹卫舜,也将夏宗视野遮干净。
夏宗五指收拢,黑气如刃钻往卫舜胸膛!
夏宗几乎能想象带血腥的惨叫,兴奋时,黑雾中探出一只手。
一只持枪的手。
它仿佛记得方位,食指在底部扣动,“啪”地一瞬,夏宗感觉胸口被贯穿,身体不受控制地后仰,背部重重着陆!
黑气倏忽消散,卫舜扶树干站起:“老子没开保险而已,这智商…”他捞弹夹来替换,“怎么混到这个岁数的?”
夏宗命中心脏,意识陷入混沌,卫舜抓紧补他几枪,拔腿朝面包车跑。
夏宗动弹不得,破碎的心脏快速愈合。子弹推出时,他意识回归,听见引擎发动的轰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