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冉兜帽子将血液凝结的后脑遮严实,若无其事地往外走,正巧与登记室大婶擦过。大婶闻到隐隐血气,以为自己鼻子失灵,忍不住揉鼻尖。
皮裙女见她从里头穿出,赶紧拍她肩膀拦下:“诶…你?”皮裙女指向高高堆起的废品,“你怎么跑这儿来?后面…”
她犹犹豫豫地搓手,“后面是不是有啥…不对劲儿的东西啊?”
钟冉淡淡瞥过:“没有,没看见。”
皮裙女难以置信,直到钟冉远离她还傻愣愣站着,指间突然感受到一丝粘腻。
她摊开半染猩红的掌心,下意识凑近去闻,一股铁锈味直冲鼻腔。
皮裙女反应不过来,听大婶站废品前插腰咋呼:“嗬!还真有啥玩意儿给戳了这么大一窟窿!”
*
因为怕那群人循蛊找上门,钟冉迅速退了房,往楼底长巷撤离。思及卫舜,有个念头总在心头打转,转得她十分不安。
周子强说,叔叔和那些人是同伙,假如是真的,那么叔婶给自己频繁打电话,恐怕…也是抱着目的的,比如…利用手机追踪。
现在手机丢了,卫舜又借口有事离开…
钟冉越走越急,很快便找到亮灯的小店。微笑都没来得及摆,她匆匆凑前:“您好,请问您能不能把手机借我用用?”
见老板表情迟疑,钟冉急声说:“我手机被偷了,得找朋友帮忙办急事,拜托您了。”
老板从兜里掏出手机:“行,那你用吧。”
钟冉迅速接过,回忆卫舜的号码,手指有些哆嗦。她肩膀高耸,脖子缩进肩线,听见有人接通才塌下双肩:“喂?”
“喂?”
是个女人的声音?
还没来得及发问,那端先说:“您好,请问您是机主的家人吗?是这样的,这位机主车翻进江里…”
钟冉脑子发轴,甚至滑稽地觉得像误入了狗血剧,连颤抖的嗓音都如出一辙:“…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准备复试,所以评论区可能来不及回复,请大家多多包涵~
依旧期待你们评论。
第98章 098 不懂
“这位小姐您先别急。”那端处理得十分熟练, “车翻江里, 人逃出来趴岸边晕了, 暂时没有生命危险,我们正对他做详细检查。他手机也进了水, 我把卡插备用机上才联系到的您,等您来了再还卡。”
钟冉仔细记下地址和床号, 商店老板问她:“朋友出事儿了?”
钟冉咬唇点头, 刚把手机递过去, 又立刻收回:“抱歉…我能再用用吗?”
*
大朱从病房出来时,穿制服的交警正簌簌冲他翻阅记录:“你这朋友还蛮幸运, 就轻度肺炎加中度脑震荡。”
大朱一阵汗颜。
幸运能搁病床上躺着吊水?幸运该躺希尔顿总统套房喝几瓶82年拉菲。
交警说:“这大冷天的,多数司机都关了车窗,他正好开着。要知道,这落了深水不及时逃出,水压陡然增大, 那门窗都是极难推开的,多少司机就淹死在这里头。”
大朱抻长脖子:“能问问到底怎么回事吗?现场什么情况?”
交警翻了几页:“嗐, 双方都有责任。根据现场车痕判断, 一个突然转向行驶,一个不仅违规改装, 还超速忒多。你朋友是翻水里了, 那人就没那么幸运了,车没刹住撞石坡翻了跟头,现在还抢救着。”
交警抬头暼了眼病房, “所以我说他幸运呗,你没看那车改装的,再贵的猫也咬不过带獠牙的虎,这要真迎面撞上,车跟人都得报废。”
“那车呢?”
“捞出来了,估计修修还能用,你们到时找保险公司理赔就行,我给你们开个证明。”
交警又随口几句交代便离开,大朱倚靠墙上,透过病房窗户盯着卫舜,脑子却翻想起钟冉那通电话。
当时他正脱了湿鞋,悠哉悠哉靠躺椅上烤火,对忙着搭柴的赵熙指点几声,兜里突然一阵震动。
他一看打的是工作号码,以为哪个从携程来问房的,没多想就接了,哪知刚一接通,对方哆嗦的嗓音便将他唬住:“喂,朱老板吗?”
大朱思索良久,愣是没把对方跟钟冉搭上号:“你是哪位?”
“是我,钟冉。”
大朱回忆半秒就想起了她:“哦钟冉啊,有事吗?”
钟冉压着颤抖的嗓子:“朱老板,卫舜出车祸了,需要有人替他在记录纸签字。你能不能…来西安一趟?”
大朱一个激灵挺起上身,差点儿从躺椅翻了下去:“你呢?你人去哪里了?你怎么不去?”
钟冉沉默半晌,大朱能听见她沉重的呼吸:“我…这场车祸,怕是和我有关。我要是去了,会继续连累他…”
大朱算听明白了,钟冉的意思大概是,卫舜背了好大口的黑锅,还是她给甩的。
回忆完这些,他心里十分憋屈。
早说这丫头不简单不简单,还上赶着往人身上凑。
现在好了,自己躺床上遭罪,人家却缩龟壳里避而不见,推他去干爹妈的活…
真是去他娘球的。
*
卫舜醒来时,住院区医生正在查房,后头浩浩荡荡跟了堆实习生。他一睁眼,几个油光水滑的后脑勺对着他窃窃私语,还时不时飞来探究目光。
卫舜下意识摸摸下巴,好几天没刮胡子,青茬儿冒得比春笋还快,看起来比大朱还有落魄艺术家气质。
说到大朱,他依稀记得半醒时他来过,还啰嗦了堆有的没的,尤其数落钟冉数得义愤填膺,恨不得让他惊从病中起,就差晃肩膀抹鼻涕泪了。
但现在,大朱好像不见了。
卫舜挪动脑袋,意识到针管早给拔了,便往床头探手,正摸到自己和钟冉的手机。
修好了?
他按下开机键,看起来还算正常,只是迎面来几个未接号码让他感觉奇怪。这不是托去通融看守所的人么?怎么又给打来了,难道有转机?
卫舜赶紧拨回去,那端小伙子深吸口气,犹豫到:“那个…卫舜啊,你那个亲戚啊…我昨天又给看守所的联系了一下。有件事儿…得给你说,可能他们还没来得及通知你。”
他说得弯弯绕绕,卫舜感觉脑仁荡得更疼了,忍不住按太阳穴听他往下接:“唉…听说,他好像死了,就是吸.毒以后有那种症状,他没挺过来就死了。”
这下卫舜彻底清醒了,他差点弹跳起来:“死了?死多久了?”
“就…”对方说,“你们来的那天,前天晚上。”
卫舜的心往下直坠。
他最懂钟冉,钟冉不可能真等他去通融再找周子强,如果周子强的死钟冉知道,甚至和那群人有关,那么…
卫舜心口摔得生疼,手指都有些使不上劲,颤颤巍巍地联系大朱:“喂大朱,你不是说钟冉找的你吗?她人呢?”
背景音很嘈杂,还隐隐有车喇叭声,显然是在外头:“那个钟冉,她找我打听你的病情,还说有事要我帮忙,我正去见她呢。”
听钟冉好端端的,卫舜松了口气:“你跟她说,我等会儿过来…”“还过来呢?没看人家都不想见你,你说你干嘛?犯贱吗?你这车祸是她导致的你知道吗?!”
卫舜上身倏忽挺直:“谁跟你说的?”
“谁?人家自己承认的,我又没冤枉她!”
卫舜心里又咯噔一下,苦恼地栽入枕头。
坏了,钟冉这丫头不知受了谁刺激,又得钻牛角尖了。
实习生们杵门口听教授讲课,刚才窃窃私语的那个见卫舜上身钟摆似的起起落落,不禁啧啧几声:“唉,好端端一个帅哥,怎么翻江里,把脑壳都浸水了?”
*
大朱走到公园时,钟冉正坐秋千上眺望那群围成圪塔的大爷,中心那位手把着大毛笔杆子,呼喝几声,一口气顺下一行草书,围观者连连拍手叫好。
她看得很投入,眼睛都不带眨,只小腿垂地上晃秋千。冬阳镀在她发顶,像染了层剔透的琥珀壳,看起来生气勃勃,却让大朱有些沮丧。
明明外表天真无害,怎么就招惹上亡命之徒了?
他扫过长椅的登山包,椅面还仔细用报纸铺叠,心里蓦地一沉:“你没住宾馆啊?”钟冉听到声音也没太大反应,只随他暼过长椅:“哦,我身上手机没了,卡也不能用。”
大朱又问:“卡为什么不能用?没钱了吗?”
钟冉没具体回答,语焉不详地说:“我现在最好和外界断联,不然不知道他们又能玩出什么新花样。”
大朱觉得她是故作神秘,但成年人的修养教育他别瞎开口,便绷着脸说:“卫舜情况不是特别好,医院躺着你也知道了。”
“嗯。”
“中度脑震荡加肺部感染,还挂了水。”
“嗯。”
大朱见她面无波澜,心里头憋出一团火:“你怎么这样?看都不去看一眼,还装模作样地问我情况干嘛?”
钟冉脚尖在地面磨来磨去:“没死就行,人活着比什么都好。”
这话听着像很有道理,可大朱怎么琢磨都琢磨不出说服力,成年人的修养也没能拦住他那火气:“不是,卫舜那蠢蛋不清楚,你还能不清楚?这不就是你给惹的吗?黄姗为我断根头发丝我都想剖腹谢罪,你怎么能这么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