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伯他总怕裴玄不知养生,吃坏了身体。
但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裴玄十分清楚,他的身体好坏同饮食多少无关,更准确地说,是无论吃多还是吃少,他的身体都没有太大的感觉。
当他还是裴氏的小少爷的时候,有奶嬷嬷管着他的饮食饭量,所以显不出他的不正常来,等到最后,家里就剩下自己一个人了,这些异常才被慢慢发现。
独自一人坐在书房的矮榻上,裴玄回忆了一会儿过去的时光,转而又开始为现在的问题发愁。
半晌,他打开书橱,伸手拿出最里面的锦盒。
裴玄摩挲了锦盒片刻,才翻开盒盖,从中取出一枚保存完好的卷轴,小心翼翼地展开,慢慢显露出里面的珍贵画作……
“希望春山烟雨图的主人喜欢这幅画吧。”
裴玄书房的灯火亮了一整夜,同时,听小曲儿听得正美的广和帝被一枚玉佩“威吓”回了皇宫,也在御书房内批了一夜的折子。
他一边气闷,一边兢兢业业地工作,就怕第二天被裴玄挑出更多的毛病。
然而第二日早朝过后,宽敞明亮的御书房内,“改过自新”的广和帝并没有躲开裴大人的锋利言辞、诚恳劝谏,这位诤臣今日的谏言尤其地激烈慷慨,且充满了痛心疾首的特殊感情。
广和帝神色怔怔地听着,到后来,差点儿被裴玄洗脑,觉得自己不是去听了一首小黄曲儿,而是听了亡国之音、索命魔曲。
等到裴玄风度翩翩地离开了,良久,御书房内响起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守在外面的孙全忠忍不住缩了缩脖子,经验告诉他,接下来,又是陛下脾气暴躁的一天。
果然,不过片刻功夫,广和帝绷着脸大步冲了出来。
“摆驾,去兰妃那里。”
“遵旨!”
等广和帝从龙撵上下来的时候,提早得到通知的兰妃已经领着人等候在宫门口了。
“陛下万岁安康。”
婀娜纤细的兰妃盈盈一拜,她动作曼妙,自带一番轻柔缥缈韵味,楚楚之姿尽显,非常惹人怜爱。
看到爱妃,特别是一脸仰慕欢喜望着自己的爱妃,广和帝烦躁的心情稍微平复了一点。
“爱妃不必多礼。”广和帝握住兰妃的双手,拉着她走进宫室。
“我听宫廷教坊司的管事说,爱妃最近又排练了一支新舞?”
兰妃善舞,痴迷音律,满宫皆知,此时听到广和帝的问话,她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
“启禀陛下,臣妾确实在排练一支新舞,不仅如此,这次的曲子也是我亲自谱写的。”
“哦?爱妃亲自作曲编舞,那朕可太期待了,不知何时能有幸一观?”
兰妃面露羞涩,眼中有着期盼:“陛下,下个月是您的千秋节,臣妾想在那一天为您献上新舞,还望陛下莫要嫌弃臣妾愚笨。”
广和帝哈哈一笑,拉着兰妃一同坐在软塌上,心里比较受用。
他想着,自己宫里就有精通音律并擅跳舞的美貌妃子,确实没有必要出去找乐子。
只是吧,美中不足的是,兰妃出身官宦人家,自幼长在深闺,肯定不会唱那些缠绵小调,挑逗之词。
就是私下里对着他翩翩起舞,也极力追求清、雅、柔,而尽量避免妖娆和娇媚,看多了,未免觉得有些单调。
当然,广和帝今日来找兰妃,一方面是被裴玄教训的,另一方面,就是来解决昨天发现的那个问题的。
“爱妃,朕记得,你娘家侄子今年二十了吧,可婚配了?”
兰妃抬眸,抿嘴一笑:“陛下,臣妾的侄子因为守孝的原因,至今还未婚配。”
“你这个侄子性情如何?”
“陛下是想给臣妾的侄子指婚吗?”
兰妃面露荣幸,握着广和帝的手细声细气地解释:“臣妾的那侄子颜舒,是臣妾长兄的嫡长子,和臣妾的年岁差不多,自小一起长大的。
陛下,你问臣妾,还真是问对了。颜舒他性格温润,纯孝宽和,重情义,模样也好,不是臣妾自夸,臣妾的这个侄子,确实当得起一句芝兰玉树。”
广和帝点了点头,能被他记住的年轻人,自然是优秀的,兰妃家的这个颜舒,确实是栋梁之才。
“我记得爱妃家有一条家训,就是家中男儿三十无后,方可纳妾,是吗?”
兰妃点头:“这是曾祖父定下的规矩,颜家男儿都要遵守的。”
广和帝眉目一松,觉得心中的困扰终于要解开了。
“爱妃,朕想给颜舒那孩子指一门亲。”
“陛下看好的姻缘,必是天作之合。陛下,不知是哪家的闺秀,让颜舒那孩子得了便宜?”
“爱妃应该听过,就是武威伯的外孙女,苏家的嫡长女苏语嫣。”
兰妃笑容一滞,慢慢坐直了身体。
“苏语嫣?”
广和帝假装没有发现兰妃僵硬的表情。
“嗯,就是那个姑娘。爱妃,武威伯救过朕,朕不能亏待他的后人,颜舒是个好的,将来,朕不会亏待他们小夫妻的。”
这个变相的承诺,并没有让兰妃觉得高兴。
她的侄子本来就是难得的青年才俊,即便不娶那个泼辣骄纵的苏语嫣,也能仕途平顺的。
更何况,有颜家在,有她这个当宫妃的姑姑在,何愁没有锦绣将来,何苦娶回去一个父族被贬斥、母族都死绝的福薄女子?
“陛下,不是臣妾不满意您的指婚,只是,这事儿吧,我们颜舒倒是好说,臣妾怕苏姑娘那边不乐意。”
广和帝的笑容淡了几分:“怎么说?”
“陛下,臣妾听说过苏姑娘的择婿要求,她是要未来夫君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我侄子颜舒,是做不到这个要求的。”
“颜家不是说,男儿三十无后方可纳妾吗?”
“是,陛下。可是,大户人家的男孩儿,哪个没有一两个屋里人呢?颜家虽然有这条家训,但是,那是针对有名分的妾侍的,也是防着有庶长子出生,容易乱了家族根本。
颜舒是大哥的嫡长子,他十五六岁的时候,屋里就有人了。”
广和帝漫不经心地摆摆手:“通房丫头而已,等定了亲,就让人打发出去好了,苏语嫣那丫头再喜欢拈酸吃醋,也不能计较这些。”
兰妃张了张口,还想再找借口拒绝,广和帝则彻底没有了继续聊天的心情。
之前在御书房内被裴玄气了一回,他还没消气呢,这会儿又被人嫌弃他的指婚,实在是岂有此理。
——朕就不该在被裴玄那厮气炸了后,再研究苏家丫头的婚事,纯粹是给自己找不愉快,两天了,朕一直在跟这两个人生气!
广和帝不说话了,兰妃却不能不说,她不能毁了自家侄子的终身。
“陛下容禀。”
兰妃缓缓跪下,背脊弯折羸弱,姿态驯服而脆弱:
“陛下,苏姑娘有您照拂,将来娶她的儿郎自然有诸多好处,可是我那个侄子,从小就心气儿高。
他希望靠着真才实学得到陛下赏识,为咱们大启朝鞠躬尽瘁,建功立业,而不是因为裙带关系而飞黄腾达。
请陛下谅解颜舒身为堂堂男儿的自尊心和一腔热血。
再有就是,臣妾的侄儿是个重情义的,据臣妾了解,他的那两个通房丫头和他一起长大,情谊深厚。
颜舒早就承诺过,日后成亲,虽然不能将她们抬举成妾侍,但是也要养在院子里的,不会把人赶出去随意婚配。
陛下,臣妾知道苏姑娘很好,可是她的要求,颜舒确实做不到。”
广和帝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行了,知道你们家不愿意结这门亲事了,就当朕没提过吧。”
望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兰妃,广和帝勉强压住胸中怒火,拂袖而去。
——朕为什么每天都要为了裴玄和苏语嫣烦恼!??
第28章
广和帝在宫中烦闷,宫外“罪魁祸首”之一的苏语嫣自然不知。
自那日从安春泽的府邸归来后,又过了七、八天。
期间,苏语嫣和那位春山烟雨图的主人联系过两次,希望能够用高价把安春泽的宅子买到手,但是对方也不是缺钱的主儿,一直没有松口。
这日,苏语嫣正在书房里练字,溪风托着个扁平的雕花木匣子走了进来。
“主子,门房的阿武说,这是裴大人府上让人送过来的。”
苏语嫣没抬头,专心写完了最后一行字,又端详了一会儿,才撂下毛笔。
“送东西的人还说什么了吗?”
“没有多余的交代,只说主子您看了匣子里的东西,就明白了。”
“拿给我吧。”苏语嫣接过溪风手中的木匣子,直接打开。
匣子里面放了一张素雅的笺纸和一份房屋转让后的契书。
苏语嫣先拿起那张笺纸,发现上面只写了“物归原主”四个字。
再拿起那份契书,发现上面的地址正是安春泽的那幢私宅。
此时,私宅的所有人已经变更成了苏语嫣的名字,上面还有官方的正式押印、各种签字,以及私章印鉴,明显已经在官府备了档,即便没有苏语嫣在上面留下印鉴证明,宅子也算落到她的名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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