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也说是‘疑似’了,我当时也不在现场,具体情况并不明了。
不过我想着,我父亲那人最重感情了,猛然听到族人长辈与世长辞,情绪激动些也是可能的。
至于为何没有携带随身衣物?唉,丧亲之痛,哪里还能注意这些细节呢,刘大人,我们苏家人都是至诚至孝的善良人呀。”
这话让屏风对面的两位调查官员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苏永臻是个什么样的人,苏家人这些年做的事,但凡在洛京城里住上一段时间,就没有不清楚的。
若没有这屏风挡着,刘杰都想亲眼看看,说出这一番话的苏大小姐有没有脸红?
“苏姑娘,以上都是你一家之言,你说令尊等人返乡奔丧,走得匆忙,才造成了被人强行掳走的误会,那么,你可有什么凭证?”
屏风后的苏语嫣轻笑:“这是自然,溪月,把咱们收到的信函拿出来,交给两位大人审阅。”
话音刚落,就见一名穿着鹅黄长裙的白净丫头从屏风后走了出来,手中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一封信函。
“刘大人请过目,这封信函虽然已经被开启,但是信函外面的纸封上,还留有官方驿站的印鉴红章,您可以详加查看,这信是半个月前从平阳县寄来的,走的是官府驿站的加急函渠道。”
被唤作溪月的丫鬟态度沉稳,声音清脆,她解释完便退到了一旁静候。
刘杰和他的同僚把信件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发现确实如苏语嫣所述,是苏家留在敏州府平阳县的族人所写,内容和细节都没有什么差错。
“半个月前,老人家就病故了,我父亲这一去,大概能赶上老人家的五七,唉,天人永隔,委实可惜了。”
刘杰一时间沉吟不语。
苏语嫣的声音再次响起:“大人如果不信,可派人出城,追上护送队伍去问一问,不就什么都清楚了?”
“如此,本官会派人核实的。”
问话到了这里,刘杰发现也问不出其它的了,苏语嫣已经给出了她送人离开的理由,还提供了平阳县族人的来信。
况且这丧事也做不了假,只等官府派人到平阳县一查,就一切“真相”大白了。
刘杰不知道苏语嫣同洛京府尹有私下里的来往交易,但他能领会上峰大人偏袒苏语嫣,并且想要大事化小的意图,所以干脆不再深究。
他拿起下属的记录,再次同苏语嫣核实了一些细节,确认无误后就起身告辞了。
苏语嫣让白姑姑去送,等到刘杰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又慢悠悠地加了一句:
“对了,刘大人,您若是打算派人出城去查看真假,不如让属下直接去苏家的老家那边问询,族人自会证明我的话。
至于我父亲他们,大概会因为心急赶路,选择走一些山野近路,极有可能会错过一路追赶过去的调查人员。”
刘杰脚步一顿,心中瞬间有所了悟:不是极有可能会错过,而是肯定会错过的。
“多谢姑娘提醒,本官回去后,会向上峰如实汇报的。”
这姑娘把最后一点不妥也抹平了。
派人去平阳县调查,必然查不出什么意外差池。
刘杰带着苏语嫣的“合理”解释离开了,不过几天的功夫,关注这件事的人就都知道了,苏家人不是被掳走了,而是急着回老家奔丧,因为太伤心,所以一大清早的,连件衣服都不收拾就出城了。
什么,冯府的二少奶奶不信?
可是,人家苏大姑娘有族里的来信证明,平阳县确实有丧事。而且,她送人离开时,名下的商队是拿着路引规规矩矩出城的,光明正大,没有丝毫隐藏。
为了谨慎起见,官府也派出捕快去了平阳县调查真伪,相信很快就能把核实的结果传回来。信不信的,先静候一段时日呗。
苏语晴不想静候一段时日,可她也没有更多的办法了,报案的时候,她特意把嫌疑引到苏语嫣的身上,已经引起公婆的不满了。此时,她被严加看管在冯府中,只能听到外面的消息,却做不了什么改变。
当然,其他人也不是傻子,苏永臻那样的人会抛家舍业地给族里的长辈奔丧?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当年苏永臻亲爹去世的时候,也没见他有多慌乱悲痛。
“这年头,长辈把家里的不孝子送回老家管教,是挺常见的事儿,但这当闺女的,把亲爹亲哥一大家子打包送回老家的,我还是第一次听闻,不愧是武威伯的亲外孙女呀。”
茶楼里,几名聚会闲谈的公子哥儿偶然间说起苏家的失踪案,纷纷露出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表情。
“赵兄所言极是,其实,我倒是挺佩服刘府的那位小公子的。”
“文兄,是哪位刘府小公子?”这洛京城里姓刘的大户人家可不少。
“哈哈哈,就是宫里丽妃娘娘的胞弟。”
“哎呀,是那位啊,那确实值得佩服,竟然敢当街调戏苏大小姐,啧啧,被揍一顿算轻的了。”
“得罪狠了,万一让人神不知鬼不觉地给掳走呢?哎哟,之前,我还以为苏大小姐只是有些蛮力的母老虎呢。
最近啊,听说了她把亲爹扔回老家的壮举后,我都不敢从她家门前那条街上路过了。”
“赵兄,咋地?怕自己长得俊,被苏大小姐掳回府当入赘女婿啊?”
“哈哈哈哈哈,赵兄你多虑了。”
“我可没有多虑,我和你们说,宫里传出的小道消息,咱们陛下正愁苏姑娘的婚事呢,据说颜家那个麒麟儿颜舒,好悬成为受害者!”
“咦?竟有这等事?”
“颜舒啊,看来,陛下心中,这位苏姑娘的分量不轻啊,否则也不会把颜舒那样的人物作为指婚人选。”
因为谈及宫闱流言,几人压低了声音,正交流得兴起,猛然听到背后有人怒斥:
“唉,世风日下啊,你们竟然有心情调侃这种事,真是枉读圣贤书,枉读圣贤书!”
一名老年儒生路过这桌,停下脚步训斥几名年轻人:
“那个苏语嫣不孝不悌,目无法纪,早就该把她关起来教训了。”
突然被陌生人训斥,一名年轻人翻了白眼:
“我等私下议论他人固然不对,可是老先生,您说苏语嫣的那些话,可是没有什么证据啊,就这么给无辜的人定了罪,不也是枉读圣贤书了吗?”
“无辜?”
“对呀。”年轻人为了维护自己的面子,睁大了眼睛说出违心的话:“苏大小姐多孝顺啊,亲爹要去奔丧,她就派人护送,安排得明明白白的,怎么就不孝不悌了?”
“你们刚刚不是这么说的!”
“我们刚刚只是调侃而已。苏大小姐有罪与否,洛京府尹已经结案了,老先生,你若是不服,可以去官府申诉啊,或者击鼓替苏永臻鸣冤啊,但是,您有证据吗?”
老先生的同伴看不惯这些不受教的年轻人得意忘形,也加入了讨论:
“吾等虽然没有证据,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苏语嫣就是不孝。”
“呵,信口雌黄,欲加之罪!”
眼见着一场争执渐起,其他喝茶的客人来当和事佬,或者干脆加入讨论。
茶馆的掌柜的看着争得面红耳赤的众人,无奈摇头。
这几天,有关苏家人到底是不是自愿离开洛京城的议论,就没有少过,苏语嫣这三个字,如今可真是响当当的了。
“那个苏家姑娘,再不改改脾气,将来想要嫁个好人家,难啊!”
宫内,广和帝又一次和裴玄吵了起来,这次不是因为他的私事,而是有关盐铁贩卖的问题。
两人有些意见不同,争辩到后来,广和帝意识到自己最开始想简单了,裴玄的提议更有利于民心稳定。
但是,他拉不下面子来认错,就是一直梗着脖子不松口,继而惹来了裴玄一顿引经据典的抨击和嘲讽。
更让广和帝生气的是,讨论到最后,他服软了,裴玄这厮竟然得便宜卖乖,好为人师起来。裴玄给他列了一长串儿的书目,让自己没事儿多读一读圣人之言,少去宫外听那些靡靡之音。
哎哟,这把广和帝的小心脏憋屈的,他在裴玄离开后,黑着脸哗啦啦地翻了一会儿书籍,终于忍不住再次冲出御书房,朝着百花齐放的后宫去了。
鉴于之前的两次惨痛经历,广和帝这次不敢去找那些年轻貌美的宠妃了,他决定去和贤良淑德的皇后聊聊天。
——当然,朕这次说什么也不会提起苏语嫣那丫头了,再一再二不再三,朕何苦为难自己。
然而,当广和帝踏进皇后的凤殿的时候,不小心瞥见他的发妻正对着一幅故人画像发呆,心中再次涌起不妙的预感……
第30章
“梓童,朕今日过来,同你一起用午膳。”
广和帝凑到皇后的身边,顺手捡起桌上的一枚果子啃了一口。
皇后把手中的画卷完全展开,铺平放在桌面上,轻轻嗯了一声。
广和帝换了个位置就坐,视线飘忽地绕过皇后手中的画卷,假装没有注意到上面的题字。
“三郎今日过来,可有什么特别想吃的,我吩咐他们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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