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发现呀,这个新主人么,恰巧是太后娘娘的娘家——锦恩侯府的一位远枝族人,前几年来京投奔亲戚的时候,不知为何,那人就同信王殿下府中的幕僚联络上了。”
裴玄轻敲桌面,若有所思:“这么说,虽然同信王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但是苏姑娘并没有掌握最直接的证据?”
“是这样的。可是裴大人,这洛京城是天子脚下,贵人云集。这里的店铺,哪家背后没有豪门大户的支持呢,这家酒楼抢了一条街食肆酒楼的生意,却依旧红火,不奇怪吗?
为什么它就这么顺利的经营下来了呢?单凭一个锦恩侯府的远亲,他有这么大的面子?
最重要的是,在我邀请你进来之前,大人的都察院是没有听到一点风声吧?”
裴玄比较认同苏语嫣的说法,但依旧指出其它的可能性:“这幕后的主人,也可能是太后娘娘的娘家锦恩侯府。”
“所以呀,我说是七分可能。”
裴玄一时没有再出声,因为他和苏语嫣都清楚,即便没有切实证据,信王的可能性也非常大。
锦恩侯府,看着花团锦簇,备受礼遇,其实,它的势力没有这么大。单是能堵住都察院的耳目,就不是一个锦恩侯府可以做到的。
“其他人家没有对这家酒楼排挤打压,也是猜到了信王是背后主人?”
苏语嫣摇头:“不,他们是真的认为,这里是锦恩侯府的产业,不愿为了一宗生意而得罪太后娘娘。”
裴玄扬眉:“既然许多世家权贵都认为是锦恩侯府,就说明这里面有许多证据可查,这样的前提下,你依旧倾向于是信王府,让我猜测一下,是因为这座酒楼的前任主人?”
“没错。”
裴玄闭目凝思,很快抓住了一个关键:“不会是和前嘉平侯苏永臻有关系吧?”
“不愧是裴大人。”
苏语嫣微微一笑:“事情就是这么巧,这座酒楼的前任主人就是我那位庶兄的亲舅舅,也是之前在上云寺的时候,我向你提到过的那位南疆人。侯府被查抄之前,这里就秘密换了主人。”
裴玄叹了一口气:“确实是太巧了。”
上云寺之事,信王和嘉平侯就搅在了一起,如今,又有秘密产业的交接,这洛京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总是撞到一处,这缘分就有点儿过了。
苏语嫣看到裴玄沉思,眼睛一转,出其不意地突然出声询问:“裴大人,陛下来这里私服游玩,是不是猜到了信王的隐瞒?”
“陛下应该是不清楚这个的。”裴玄顺势回答。
然后,他猛然反应过来,这是被套话了!
裴玄忍不住轻轻地瞪了一眼苏语嫣,无奈这姑娘正笑得得意狡黠,根本不怕他的佯怒。
“裴大人,你听楼上传来的曲子,不知是不是那位茉莉姑娘弹奏的,比方才咱们听到的,要高明许多。怪不得呀,见多识广的陛下要特意过来听曲儿解烦闷呢。”
裴玄看了一眼食客越来越少的大厅,侧耳听了听楼上隐约传出的乐声和笑声,暂时压下心中的种种猜测和疑惑。
“苏姑娘,有些猜测,不要再和其他人说了,涉及皇家之事,再谨慎也不为过。”
苏语嫣正色回答:“只要和我要做的事不相干,我一般都是听过就忘记的,裴大人无需担忧。”
裴玄点了点头,再次起身,示意苏语嫣跟他离开这里。
出了酒楼大门,夜色渐浓,苏语嫣今晚的郁闷之情已经消散得差不多了。
“裴大人就这么走了?不去劝劝那位三爷?”
裴玄神色清冷:“陛下心思清明,偶有放松,只要不影响朝堂社稷,我们这些做臣子的,也不好多说什么。”
这话可有点儿假,苏语嫣可没有忘了,这人刚刚看到广和帝同那个小茉莉相携离开的时候,神色有多严肃和不赞同了。
——就跟一位老母亲发现儿子在外面鬼混似的~
果然,裴玄话音一转,语气凌然:“但是,既然猜测到这里可能是信王的暗中产业,遮遮掩掩暗藏魑魅,吸引客人的方式还有伤风化,有违律法,我就绝对不能置之不理。
这个妙香居,绝对不是陛下的千金之躯可以放松享乐的安全地方,我等食君之禄的臣子,还是要及时规劝陛下言行的。”
说着话,裴玄在妙香居的大门前左右观察了一会儿,果然,他搜寻到了某个熟悉的面孔。
走到守在角落里的一名小太监面前,裴玄摘下腰间的玉佩。
“这位公公,请替裴某给三爷传句话。就说,宫里的教坊司可以裁撤了,那么多人拿着薪俸,却不能让陛下欣赏放松,甚至不如妙香居的三姐妹能弹唱、善解忧,如此无用,何苦还养着。”
这位常年在御前伺候的小太监苦着脸,进退两难。
他刚刚看到裴玄从妙香居里走出来,早就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心里一直在声嘶力竭地祈求:裴大人没有发现陛下!
然而,他还没有默念完漫天菩萨的尊号,就见这位严肃的裴大人径直走了过来。
“裴、裴大人,奴才,奴才不好打扰陛、三爷雅兴,您体谅体谅奴才。”
裴玄把代表他身份的玉佩塞到小太监的手中,语气淡然而坚定:
“无妨,我不难为你。你师父孙忠全在楼上伺候呢,你上去直接和他说,他知道怎么办。
去吧,等我明日去御书房的时候,你记得把玉佩还给我。”
交代完听候差遣的御前小太监,裴玄也不再多留,转身带着苏语嫣离开了。
这次,他终于把苏语嫣送到了家门口。
离分别前,裴玄忍了忍,还是多嘱咐了几句。
“苏姑娘,今后尽量不要再穿男装出去谈事情了,这洛京城里眼神儿厉害的人不少。
若是有人像我今日这样,突然发现了你的真实身份,偏那人又不怀好意,说不定会传些不好的谣言诋毁你,谣言猛于虎,对苏姑娘你的将来不好。”
苏语嫣沉默了一下,耐心解释:“一般情况下,我都是派人出去谈生意的。这次穿男装,是因为安春泽卖房子的条件太过特殊,才不得不这么安排的,你放心,我心中有数。”
裴玄眉头微蹙,又重问了一遍之前的问题:“春泽兄的宅子,对你很特殊?”
这次,苏语嫣没有再敷衍裴玄,她轻轻颔首:
“那里曾经是家母的嫁妆之一,当年被嘉平侯的侍妾要去了,又转手卖了人。
后来,外祖父讨要母亲嫁妆的时候,这些已经卖了的东西不好再讨回,嘉平侯府就折算成银两赔偿了。
我并不是非要把家母生前的东西都找回来,只是,这次凑巧是个机会,就尽力去做了。”
这样缘由,让裴玄更愧疚了。
回到裴府后,一向不太在乎自身家底的裴大人第一时间喊来老管家:“安伯,咱们府上的存银,够买·春泽兄的那幢宅子吗?”
老管家笑眯眯地揣着手,十分果断地答道:
“大人,咱们府上现在的存银,刨去各种必要的日常花费,只够你两个月的伙食费了,大概,咳咳,可以买下安大人家门前那块儿琉璃影壁……的一半。”
裴玄:“这么……紧张的吗?”
第27章
裴玄不太相信他会这么穷!
老管家顶着自家大人不可置信的眼神儿,老神在在地算了一笔账:
“大人,你每月的俸禄都是有数的,但你每月慷慨解囊资助他人的次数是不定的。
平均下来,每个月就能花掉你的一大半俸禄。若不是陛下时有赏赐,咱家还有两间铺子,您又能赚些润笔费,咱们府上早就入不敷出了。”
裴玄沉默了一下,老管家紧接着又给了他会心一击。
“其实,您若不是顿顿吃那么多,咱们府上也不至于这么穷,最起码,买下安大人家门前的整块琉璃影壁,还是勉勉强强可以的。”
这话说的,裴玄是彻底不想吱声了。
他生平律己甚严,唯有在饮食方面稍稍放纵自己一些。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天生就拥有一个好胃口,吃多少都不撑,也不胖。
裴府的厨子每次领赏银都不觉得亏心,因为,伺候裴大人这一个主子的饮食,就能让他从早忙到晚。
裴玄转身往书房走,身后的老管家还在念叨:
“大人呀,老话儿都说,惜食是福气,您说,您少吃一点儿也不饿,何必顿顿吃那么多花样呢?
您这把年纪了,早该娶媳妇生娃了,再不攒点钱,将来呀,哎,连像样的聘礼都拿不出来了。”
走到书房门口,眼见着老管家还要跟进来继续劝他,裴玄颇觉无奈:
“安伯,真要准备聘礼,也不是我少吃几顿饭就可以省下来的,再说了,这都是没影儿的事呢,你不必这么担心的。”
安伯摇了摇头,他不好打扰裴玄在书房处理政事,叹息着转身,背着手慢悠悠地离开了。
裴玄知道安伯为什么纠结他的食量问题,因为老管家一直觉得,当年裴家落败后,小小年纪的裴玄因为最初几年的贫困而被饿怕了,所以到了现在,才表现得如此重视口腹之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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