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遥抱着盆栽,缓缓沉入了梦乡。
她很少做梦,但每一次的梦境总是记得特别深刻。在梦里,她总是会梦见一片冰雪覆盖的世界,那里气候很冷,但却一点也不荒凉、沉寂、冷漠。总有一个女人在摇篮边看着她,用温柔的声音在跟她说话,有时候会给她唱歌——
“遥遥乖,怎么又嘬手指啦……”
“遥遥,以后长大了,哪怕和姐姐分开了,也要当个快乐的宝宝……”
“……希望你永远平凡,快乐,健康……”
片刻后,那女人就轻轻地哼唱起了一首很温柔的歌,轻灵的调子,却弥漫着忧伤的情绪。
……
没过多久,梦境开始混乱起来。她看见刚才那个女人的模糊身影,她怀里的婴儿被抱走,有细细的针管扎入了婴儿细瘦的手里,婴儿哇哇大哭。
惊惶的哭声,咒骂声,绝望的尖叫声,凌厉的脚步声,比比皆是。
……
看起来睡得很不安稳的程遥忽然静了,紧闭的眼缝中无意识地滑落了一丝晶亮的水珠,轻轻掉落在手上盆栽的泥土里。
翌日。
程遥从床上爬起来,讶异地发现自家养的那几盆盆栽,居然蔫了不少!仔细查看过后,没发现有什么问题,没有长虫子,色泽也很好,但状态就是蔫蔫的,和昨天元气地昂首摇晃的姿态大相径庭,就好像霜打的茄子。程遥看着看着,发现了诡异的一幕——这些植物,似乎越靠近昨天捡回来的种子就越蔫,耷拉着头,无精打采的。这情形怎么看怎么像被某种气场碾压过——见鬼了,难道说植物之间也有气场与气场的相互碾压么?不不,一定是她想多了……
她随手把已经种植出来的盆栽搬开一点,给昨天新来的那盆开了个小灶,放在了架子最高一层上。想了想,伸手把它周围的土翻了翻,不料手指刚碰到那颗种子,就感觉到指尖有轻微的刺痛。程遥一惊,缩回手指,纳闷地低头,再轻轻拨了拨它,那种刺痛的感觉又来了。很短暂,但程遥确定这并不是错觉,就好像被很轻微的电流电了一下那样。而昨天,并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
程遥:“……”这一回,她试着轻轻用铲子拨了一下泥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颗种子……好像躲了一下,并没有很大幅度,就是往反方向颤抖了一下,但毕竟是动了。
程遥瞪着眼睛,强迫自己转头不去看,半晌又忍不住转回来,盯着种子,心里有种奇怪的念头怎么也挥之不去……抽风地念念有词道:“要乖乖的,我给你松土浇水你才能长得快哦,我没有恶意的……”边说边再次翻了翻土,这回,指尖没再感受到那股刺痛感了。
程遥:“……”果然哪里怪怪的。
看时间也差不多了,她锁好了房门,出门继续捡工业废料帮补家计的工作了。
家门关上。养母安娜从厨房侧眼看向程遥离开的背影,擦了擦双手。约翰蹲在角落用小锤子砸自己不喜欢的玩具,安娜摸了摸他的头,微微一笑:“亲爱的,心情不好?”
约翰没回答,继续用力破坏自己手上的玩具。
安娜微微一笑,说:“想不想换个地方玩?”约翰抬头,安娜笑意加深:“跟我来。”她带着约翰上了三楼,用备用钥匙打开了程遥的房门。
第5章 别乱摸
约翰看着窗边的几棵植物,小眼睛微微闪了一下,却犹豫着说:“妈妈,你不是说这间房有病菌,让我别进来么?”安娜弯腰,诱哄道:“傻孩子,那是以前的事,再说了,难道你对这个房间不好奇么?你不是一直想看看那几盆植物么?现在,你就在这个房间里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好了,没人会责备你的——哪怕是一点无伤大雅的恶作剧,也是没问题的哟。”
约翰喃喃道:“任何我想做的事情?”
安娜起身,把约翰推进去,双目晦暗,没有笑意,嘴角却轻轻上扬,再次重复道:“是的,哪怕是做点小恶作剧——也没任何问题的哟。”
把约翰推进程遥房间后,安娜心情很好地出了门,去市场采购。
程遥那种来路不明的野孩子,有什么资格去凯拉宓忒学院念书?据说凯拉宓忒学院的学费可以申请延期,这样一来,只要她在当地打工,就能继续维系自己接下来的学业了。安娜捏紧了手里的篮子——约翰都被班主任说天赋不高……她自己的儿子都没办法离开这个荒芜星球,她怎么能让程遥先离开?
再说了,程遥每天去干活赚钱报恩才是她该做的事情,一旦离开了,家里就少了一份收入来源。所以,哪怕程遥去念书不用花家里一分钱,她也绝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当然了,未免遭人口舌,安娜早就想好了——即使要阻止程遥去接受更高的教育,也不会是自己亲自出手。很显然,安娜的算盘打得啪啪响——约翰怎么说也是个小孩子,那么,小孩子对程遥做的一点无伤大雅的恶作剧……总不能指责是故意的吧?如果因为这个恶作剧,让程遥“意外”地去不了念书,那么,就只能说一声遗憾了。反正,她印象中的程遥也只是个软柿子罢了。
想到这里,安娜终于露出了自昨天以来第一个明媚的笑容,最后回头看了阁楼一眼,就离开了。
*
阁楼上,约翰关好了门,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蹦到程遥的床上,使劲地跳了起来。没过多久,他气喘吁吁地停下,改为胡乱翻着程遥桌面的东西。一本海蓝色的日记本映入眼帘,随手翻了翻,看到全是字,约翰就对内容不太感兴趣了,只觉得封面挺好看,一手撕了下来,塞到自己口袋里,接着就把日记本丢到了地上,再也不看一眼。
紧接着,他终于把胖胖脏脏的手伸向了架子,因为不够高,他踩到了程遥的椅子上,顿时留下了几个黑黑的脚印。一手扯下了第一盆植物的叶子,看那叶子瑟缩起来,约翰仿佛感到很好玩似的,一下又一下,很快就把几盆小植物扯了个稀巴烂。
很快,他又把目光投向了最高处的盆栽,那里没有任何植物,却被放在最高的位置……约翰站到椅子上,伸出脏手把花盆拿了下来。深褐色的泥土里,一颗冰蓝与银白交相辉映的种子散发着淡淡的光芒,剔透美丽,宛如宝石。约翰瞪大眼睛,咽了咽口水,忍不住伸手捏向了它。不料下一刻,惊人的事情发生了!!
——就在他的指尖距离花盆还有一两厘米的时候,一簇透明的冰忽然从种子上蔓延出来,迅速冻住了他意图冒犯的手指。如果有慢镜头可看,就能看见那透明的冰旋转向上、迅速冻结的凌厉姿态。只是在约翰看来,不到两秒时间,这些冰就从他的指尖一直往上冻结,冻住了他的手腕还未停止,直到肘部才停下来。
手臂被冻结的寒冷痛苦比不上约翰心中的害怕,他猛地退后两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浑身抖如筛糠,吓得眼泪都出来了,结结巴巴道:“啊啊——妖、妖怪啊——哇啊啊啊——妖怪啊——”
约翰起身,结冰的手撑在地上,打滑了一下,他一边大哭,拖着鼻涕,用力拍打自己的手臂,那冰却没有一丝一毫要碎裂的意思。顾不上去看那个“妖怪种子”,他哭爹喊娘、连滚带爬地下楼了,只留下了一地狼藉。
*
傍晚。
程遥疲惫地拖着推车回来,今天吸收了不少工业废料的能量,已经拿到回收站换了不少钱回来了。推开家门,家里一个人也没有,约翰的房间传来一点声音。程遥像往常一样先回房间,打算休息一会儿,不料一推开房门,看清眼前的景象,程遥脸色登时一变,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叠好的床铺乱七八糟,桌面整齐的书籍凌乱不堪,不少纸页印着脚印,满地碎瓷片,窗帘被扯了一半,日记本封面不翼而飞,看折痕是被粗暴地撕掉了,剩下的被随便丢在地上。
她明天就要提交的实践考试成果——昨天放在架子上,虽然变得有些蔫蔫的,但依然十分健康讨喜的几盆植物,竟然被拔得精光!泥土被翻得乱七八糟,翠绿色的叶子被揉碎,散落一地,有的甚至连叶茎都被折断了,可怜兮兮地耷拉着头。
就连新来的盆栽也被丢在地上,泥土散落一地,落在椅子脚边。程遥心疼地把地上的草叶捡起来,又把昨天捡到的种子揣在口袋里。回头再看,自己的床上、椅子上、地板上全是肮脏的脚印,一看那大小和形状,就知道属于她的便宜弟弟约翰。
程遥简直气得直发抖,又心疼又愤怒。她平时不怎么发表自己的意见,看起来对很多事都不太在意,遇到一些不公平的事情,也没有怎么反抗过。但这不代表她没有底线,不代表她不会生气,现在呈现在她眼前的这一切,就已经超过了她的容忍范围,正式触发了怒气buff!
站在原地片刻,程遥握住拳头,转身挽起袖子冲下了楼,一脚踹开了约翰的房门,高声道:“你给我出来!”
约翰刚刚才把手上的冰块全弄掉,正用程遥日记本封面叠着纸飞机玩时,房门砰一声被撞开。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平时一直温顺至极的程遥冲了进来,三两步向前,一手揪住了他的衣领:“你为什么要翻我房间?!你懂不懂得什么是尊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