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主阳,玉主阴,不难猜测,那口极北寒玉棺内存放的是皇后的尸身。
散着缕缕寒气的寒玉棺盖被推开,露出银缕玉衣装扮下的一张美人脸。
尸身毫无腐烂,皮肤饱满,唇珠娇艳,乌发如瀑,似是睡着一般。
秋暮掏出上古画卷,对比一下,确是画中人。
古未迟捏了尸身的下巴查看,原来美人口中含了一块水粉色的灵玉,正散着莹莹光晕。
将对方嘴巴合上后,他感慨着,“看来陈国开国皇帝对她不错呀,如此珍贵的入殓行头,极其罕见的避腐灵玉一并赐给她,这皇后这么受宠,死后不应该心生怨恨变为厉鬼啊。”
白摩在棺旁催促着,“快些吧,时间宝贵。”
古未迟转眼看秋暮,“用什么,血,肉,还是头发丝?”
“……人都死了好些年,能流得出血么。”秋暮翻白眼。
古未迟幻出一支银针,又瞅一眼皇后的好气色,“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银针入指尖,竟真有一滴血涌出来,古未迟忙又幻出个袖珍小瓷瓶接着,又取了几滴才端着瓶子给秋暮看,“这个厉害了,死人身上竟能挤出鲜血来,我瞅着新鲜热乎着呢。”眸带惊艳的又瞅一眼皇后尊容,“她那嘴里的灵玉乃世间极品,竟能让死人的血肉保存得如活人一般,我得仔细瞅瞅。”
白摩往外推他,“瞅什么瞅,都什么时辰了,先办正事。”
“不瞅了,先拿回去以后再研究不成啊!”
“你堂堂一上仙真要盗墓么……”
古未迟被白摩强行拽出地宫时,还不死心地对着棺椁方向探出一只手嚷嚷着,“旁边那个金棺里葬的肯定是陈国的开国皇帝,指不定里头有什么稀罕宝贝呢,我还没瞧呢耶……”
朏朏蹲在秋暮的肩膀上抖着小白眉不屑道:“还上仙呢,比我还没见识,俗。”
白摩一路催促,几人用最快时间返回临安城。
因之前出临安城时,秋暮被四处进店翻腾食物的朏朏拖住脚步,等她从干货铺子捉住朏朏拎出去时两仙早已不见了踪迹,城门口挂了一张土黄的符篆,她随手揭下符咒就听见古未迟的声音从里头荡出来:“女人太墨迹了,我们走行一步,不归山汇合。”
她以为那道黄符是用来传话的,便随手一扔,拎着朏朏走出结界。
此番返回,三人并行,秋暮以为两仙同她一样能自由出入临安城。不成想两位上仙竟需燃起两团土黄色的符篆方能进入结界。
她这才明白城门口两仙留给她的那道破烂似得的黄符是作何用的。
白摩见她停在结界外不动,解释道,镇阴结界乃老君费了七日才造出,即便上仙也不大好强行破开,神尊吩咐他们来临安城办事,为出行方便他们俩仙特意去了趟兜率宫讨了几张破界符篆。
另外,白摩对着燃个破阵符咒也要摆风流姿势的古未迟嗤鼻一声,明明是去办正事,那大仙黏在兜率宫浪费了好些时辰,上完散淤药又顺了一袋子老君的美容丹,顺带欺负小麒麟,他几百年如一日的不着调,也是令人服气的。
两仙双双进入后,刚要递给秋暮一张破阵符,就瞅见她将朏朏往肩膀上一搭,就那么轻轻松松穿墙进来了。
两位顿时瞪圆了眼,甚觉奇怪,秋暮灵力浅薄,如此强大的镇阴结界竟对她不起作用。
古未迟闲不住,向秋暮追问了几句,秋暮连回三声不知道。
因时间紧迫,看对方的样子也不像撒谎,白摩亦没深究,三人一兽速速赶去将军府。
将军府门前,空寂无声,洒着血迹的地面散了一层木槿花瓣,竟有些颓败而诡异的美。
秋暮抛出熏炉宝簪,变大数十倍的熏炉半浮于空,她将槿儿的血同自己的血同时滴入,香炉内袅袅烟雾溢出,透过木门墙垣,重重花树,四散着向将军府内蔓延。
不知这法子是否有效,若对槿儿无效,至少她进了对方的迷藏界,窥得对方前生之事,对接下来如何行事亦有帮助。
只是,时间有些紧迫,过不了多久天就亮了。
北方七宿星光芒一散,同女鬼合为一体的千骨伞便恢复了神力,哪怕三人联手,亦非槿儿的对手。
她倚着门口的一颗木槿花树坐下来,调息闭目前对两位仙人道:“若形势有变,可及时唤我醒来。”
“安息吧安息吧,你一路走好啊!”
……
古未迟那货,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进入木槿儿的故事……
第30章 【12】
入眼是气势恢弘的城门墙, 穿戴威严的盔甲兵士徘徊穿梭于下, 例行每日的城门检阅。
秋暮抬眼确认一遍, 城门上首正中刻着“临安城”三字,笔势端正,朱漆鲜艳, 看得出正是百年前临安城最为繁盛之时。
蓦地, 一匹装饰玉珠帘的马车朝秋暮飞奔而来,秋暮及时闪开,真是岂有此理,有钱任性啊, 她一大活人站街上看不见啊。
方要飞上去讨说法, 倏然意识到自己乃元神一缕, 无实体,人家确实看不到。
另她觉得最不公平的是既是一缕神识,为何能闻到食物香气。
街头一站, 满城卖吃食的铺子, 两排小贩亦当街叫卖。
“丁香馄饨, 炒鳝面……”
“五香兔肉,银丝冷面……”
“春卷啊, 荷叶蒸饼……”
香气杂交,扑面而来,秋暮欲哭无泪, 绕开这些吃的。
迎面又撞来一个五六岁的小丫头, 穿过她透明的身体后被脚边的石子绊倒。
小丫头刚要张嘴哭, 街头卖菜的一位婆姨跑过来将她扶起,柔声安慰着:“囡囡可是摔疼了,怎的这么不小心,不哭,阿娘给吹吹……”
一般迷藏界的开头便是拥有这段记忆的主人的故事开端,又或许是其人生的转折点,像是执念一般,停在回忆深处,不管是否真的想忆起,久散不去。
秋暮入迷藏界以来,只见临安城繁茂街景,百姓日常生活,可身为迷藏界主角的槿儿却迟迟不现身。
这是何意?
她正沉思着,四周的景物变得模糊起来,唯一清晰的是不远处一角灰色的砖墙。
灰墙下,一排乞丐垂头窝在地上,等着来往路过的心善之人施舍些铜子干粮。乞丐面前各自摆着一个粗瓷碗,一个比一个破。
乞儿中有一个年龄稍小的,蓬头垢面,炯炯有神的眼睛盯着繁华街头。
一只冒着热气的馒头出现在小乞丐面前。
小乞丐楞了片刻,不敢接。
对方开口道:“给你吃。”
小乞丐眨眨大眼睛,仰头望着施予她食物的道人,不再犹豫,接过麦香扑鼻的馒头,狼吞虎咽。
一排乞丐齐刷刷干瞪眼咽吐沫。
“愿意跟我走么?不再挨饿受冻受欺辱,再也不用做乞丐。”两鬓略白的道士蹲下来对小乞丐说。
“愿意。”小乞丐想都没想。
清瘦道士领着脏兮兮的小乞丐走出临安城门。
“你叫什么名字?”道士问。
“不记得了,什么都不记得了。”小乞丐回答。
正值浓夏,城门两侧的木槿花开得正艳,香气萦鼻,天边是望不尽的绯红。道士开口:“从今以后,你唤作槿儿,木槿儿。”
此时,城门口突然跑过一排兵士,往城墙上贴了一张画像。
周围百姓纷纷聚拢围观。
人群中有人出声道:“孩子丢子,是寻人贴,赏金千两。”
此人一呼,更多人群涌过来,纷纷对着孩童画像细细打量。
“见过没有。”
“没有,一看就是哪家府上的千金,我们寻常百姓怎么轻易看得见呢。”
数日下来,虽有千金做饵,却不见关于画中孩童的任何消息。
画像旧得发黄又换上一排新的,仍是不见任何消息。
城门沿上覆上新雪,几场春雨过后,城下花树又抽出新芽,花开花落,时光交叠,连巍峨的城门都染上些岁月痕迹,那张寻人榜数年如一日贴在城垣上,定期有兵士更换新帖。
七月,又是木槿花稠,城门附近卖蔬菜的婆娘见天色渐晚,准备收摊。
一位粗衣姑娘从远处跑来帮着婆娘将菜筐抬入木板车,那婆娘软声责备着:“都多大的人了还跑这么快,小时候摔那么多次一点教训都不长。”
粗布姑娘顽皮地吐吐舌头,两人推着木板车路过城门。
门前的小卒将墙上几张模糊的画像撕下来,见卖菜的张姨领着女儿路过,张家再此卖了十年的菜,彼此相识,又因张家女儿生得秀气,头不在的话,他偶尔跑去对面和小姑娘说两句话,今日他来得早一些,正好还没到轮值的点,忙笑着打招呼,“张姨,囡囡。”
囡囡面颊微红,垂头,不再说话。
张姨停下来,望一眼他手中的画纸,“又要更换画像啊。”
小兵将手中的画像团成一团随意丢进墙角边的废篓里,“不换了,那家人终于死心了。”
张姨重又推车向前,“能不死心么,孩子丢了那么多年,连我家囡囡都长大了,就算那家人当街偶遇多年前丢失的女儿恐怕也认不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