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音不忍心将玉门善拒之门外,即使知晓日后是个悲剧也希望将她留在身边。或许他此刻已在心里打算好将这段故事如何收场。
他将她养在浩尘殿,日日细心照料。教她吟诗作画,为她编了俏皮小辫子,入岛不久便亲手为她炸了小银鱼。
玉门善捧着被炸的外焦里嫩小银鱼,问:“师父,你是怎么知道我好这一口的?”
南音教她本派心法口诀,亦教她无心剑法,玉门善倒也勤学苦练,时日不长便学会运用内功祛除毒气改善面部气色的美容仙法。自我感觉已掌握了内功祛毒的精髓,打算连夜逃出无心岛。
这的确是玉门善的性格,从未真心拜师。
身着夜行衣的玉门善打伤几位守门人,眼看逃逸成功,岛门机关却将她困住。恢弘岛门乃繁复机关术打造,插满灵钉的四块大石头以匀速加速运动向她挤压过来。
毒杀术使得再好,亦对付不了大石头上的灵钉。玉门善将要被压成人肉馅饼的危机关头,南音从天而降,一剑劈开围笼的四方巨石。
他携着玉门善飞过一片梨花海,落地后,平声道:“想离开,直接对为师说便好。”
他转身离去,不带任何情绪。玉门善却傻愣在原地。挠头琢磨半响,追过去问:“你竟让我走?”
“为何不让你走。”他停步。
“可是……可是……”
他抚了抚她肩头垂着的小辫子,声音竟比月光还温柔,“你之前定是受了不少苦,为师只希望你自由自在平安长大,在哪里不重要。”
南音抬步离开时,衣袖被拽住,她仰头,不敢置信的确认着,“你真放我走?”
他微笑点点头,眸底一片清韵流转。
她撒了手,翘着小辫子乐颠颠往无心岛方向走去,“你让我走我就走啊,这里白吃白喝也不赖,看在师父长得很好欺负的份上,我决定了,不走拉。”
南音笑笑,沿着落满梨花的山路走向前去。
师徒二人于浩尘殿日夜相守,平静如流水的日子里,玉门善对自家师父的依赖愈加深厚,目前最大的摩擦便是偶有前来浩尘殿打扫的弟子和傲娇不讲理的首徒起些小争执。玉门善谨记师父教诲,一切皆忍,忍不住再打,打不过就跑,打得过就打,下手别太狠,经常打人长大了就不漂亮了。
玉门善拿捏着分寸将弟子们教训一下,因都是几巴掌几脚的不算伤的伤,知秋找了几次门,简短教育几句便离去,总体来讲没整出多大风波来。
秋暮无聊得很,为了跟进剧情,她幻做一根飘逸的羽毛于无心岛的浩尘当荡来荡去。此时无风,秋暮又挂在梨花树杈上,不知怎么的,被树下看插画书的玉门善发现了。
玉门善捏起羽毛,仔细瞅了瞅,觉得好看,于是进屋找红线,做成挂坠,装饰到佩剑上。
秋暮被栓了好几天,眼神不好使的南音才发现,玉门善十分喜欢那根玉毛配饰,不想交给南音。最后,南音用一碟小鱼干将羽毛换走。
秋暮抱住一朵梨花,欲哭无泪。她也太不值钱了。
南音时刻记着年月,本来今日正是微山掌门捎来信函请南音前去微山为爱女解毒的日子,但南音已先一步带着徒儿去民间赏花灯顺便将郁倾城自姽骨堂的毒镖下救了,郁倾城是救了,但玉门善却被咸鬼使者抓走了。
南音去姽骨堂要人,灭了百余门徒,伤了咸姽使者,拆了两座地下宫,终于将玉门善自毒笼里救出,但他中了那妖娆堂主一掌。吐了口黑血后倒也没觉得身体有哪里不便,便携着徒儿飞回无心岛。
玉门善为南音熬了几贴祛毒补血的汤药,南音服下竟迷迷糊糊烧了一场,醒来后便感觉肚子饥饿。
玉门善第一次下厨为师父炖了鱼汤。
南音竟将整只肥鱼吃掉,连鱼头鱼骨头都简单咀嚼两下咽下肚腹,反而鱼汤里的白萝卜绿菜心小葱花一口未动。
玉门善看得瞠目结舌,端着只剩菜叶子的大瓷盆,“师父,你不是喜欢吃素么?平日要师父吃口肉好像要师父命似的,今日……”
南音蹙着眉头道:“不知为何,为师只想着吃肉,见了蔬菜竟反感得厉害。”
咣的一声,瓷盆落到地上。玉门善慌忙弯下,收拾地上的汤水。
南音握住她正捡拾碎瓷片的手,“怎的如此紧张?”
“……没。”玉门善眼神略带闪躲。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南音:魔头真不讲究,千里迢迢跑来欺负他就算了,还随时随地秀恩爱,为什么这样的人还没被打死,天理何在天理何在天理何在啊???
第186章 【17】
这夜, 南音又起了烧。玉门善为师父反复拭擦会热汗冷汗, 倏然丢下帕子, 直盯着师父的胸口看。
她低头沉思一会, 将手停在师父的袍带子上,轻轻一拉,脱下对方的外袍。
小徒儿再接再厉, 脱了外袍脱内衫,直将南音的上半身脱光。
她盯着师父半裸的身体沉默着,秋暮又幻做羽毛身趴在房梁上,所在的角度看不清徒儿的表情, 只看到她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匕首, 刀光一闪,匕首高高扬起。
什么情况, 灭师不成, 秋暮一个激动, 从房梁上砸到地上。
地上突然变出个大活人, 玉门善也呆住,本要扎在南音身上的匕首对准她, 满眼的警惕, “你是谁?”
“我……我是你师父的妹妹, 叫秋暮。”只能现编了。
“妹妹?”玉门善仍紧握匕首, 很是怀疑。
“恩, 妹妹, 亲妹, 一个爹一个娘的那种,难道你没听你师父提起过,咳……我倒是想问问你,你将我大哥脱成这样儿再拿个匕首比划他心口,你到底想干嘛?”
玉门善仍满是警惕地盯着对方看。
秋暮小心翼翼道:“先把匕首放下,大哥有什么错,你冲我来。”
许是玉门善见对方十分紧张她家师父,对方身份虽不能确定,但应该不是敌人,她的防备心跟着手中的匕首同时收起些,恍惚瞟了眼床上的南音,又把南音的衣服重新穿好。
“不要误会,我没想过要伤害师父,只是……”她细致地替师父掖了掖被角后,面带质疑,靠近秋暮,“你真是师父的妹妹?”
看来南音从未跟小徒弟说起过自己的身世。
秋暮杵在地上胡诌海吹,说两兄妹感情自幼便好,后来南音来无心岛修行,她被父母送去了蓬莱,如今学有所成来无心岛探望哥哥,未曾提前稍个信,是想给哥哥一个惊喜。
玉门善仍是半信半疑。
直到秋暮察言观色说她希望有个嫂子,看她这个水灵小徒儿跟她家大哥很有夫妻相时,对方的脸微微一红,似乎终于放下心来。
玉门善将匕首放到桌上,一脸的颓唐,“方才我打算取师父胸口处一滴血。”
“哦?为何?”秋暮走到床榻边,像模像样摸了摸南音的额头,“不过是普通的发热啊。”
“并不是,我怀疑师父中了绵蝠掌。中此毒掌,胸口一滴血会引过来毒蝙蝠。”
“啊?怎么会中了绵蝠掌,可是姽骨堂那至阴至邪的绵蝠掌?”秋暮一副吃惊而担忧的神色,“那你不妨试一试,是不是真中了那邪掌。”
玉门善摇摇头,“不用了,师父的确中了姽骨堂堂主的绵蝠掌,是我自己不敢相信事实,抱有一丝侥幸。”
玉门善黯然道,“都是因为我,我被抓回姽骨堂,师父为了救我才被堂主击中,中绵蝠掌者,一日之内毒入骨髓,嗜血,食肉,变身为毒蝠王,通常于夜间发作,闻血腥味亦可发作,以鲜血画招摇符,召唤毒蝙蝠,蝙蝠可将人体内元气吸干,继而喂养毒蝠王,而中毒者不自知,长期下去五识丧失沦为姽骨堂的傀儡刽子手。 ”
“可有解药。”秋暮气得咬牙启齿,不过这回情绪是真的,她们此来一切顺风顺水,姽鬼堂偏要恶心的过来给他们添堵。
“有是有,不过,那堂主是不会给的。”
南音醒来后,秋暮抓紧时机叫一声大哥。
南音缓缓起身,望望秋暮,视线又转到秋暮身后的玉门善,轻咳一声,“家家妹怎么来了?”
看来,此时的他是清醒的,知道配合她演戏。
玉门善见对方果真是师父的家妹,一颗心也放了下来,许是给两位久不相见的兄妹腾地界,她端着水盆退出房门。
秋暮赶忙说:“你中毒了。”
“哦?中了何毒?”显然南音一头雾水。
如玉门善所言,他果然不知。
秋暮盯着他,“你中了……”
窗外响起玉门善的脚步声,她想起昨晚玉门善交代她不要将南音中毒之事透露给他,怕是师父知道后只是徒增忧虑,她说她自有办法替师父解毒。
于是改口说:“你中了懒毒,怎么这么能睡呢,身为师父,真不像话。”
……
好在浩尘殿几乎无人踏足,连偶尔进来打扫的弟子也被玉门善赶走,无人发现异常。
玉门善自知师父中毒后,一脸的阴郁,都没个笑模样,秋暮表面上装装难受的样子,但实际心宽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