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千匪眨眨眼睛,似再回忆星洄的相貌,又忆起对方长发间隐了一缕月白华发。望望天空的方向,“一位伯伯。”
而天宫之上,一向清冷的星宿宫因莫千匪的影子而热闹起来。
星洄将这团影子养在星辰天雾中,这团影子吸收天地精华幻做人身,因爱穿紫色衣服,星洄给她起名叫流紫。
流紫携着一身的火煞之气,自然不是一个乖孩子。
自流紫幻做人身以来,闯了大大小小的祸事。
这孩子虽从不主动欺负人,一旦旁人惹了她,她必报复。
仙娥私下道她是不容于六界的一团邪门歪火,被她听到后将几位仙娥捆了丢进天池喂老龟。
品级略高的老仙官不待见她,偶尔见她责备几句她也要报复一下。这孩子倒有自知之明,晓得不是老仙官的对手,便将老仙官的坐骑仙鹿的角给折断,然后泡茶喝。
一位仙童与她起了争执,她一时失手将仙童推入天河险些淹死了。此事追查下来,星洄替她受了罚,以教导不善之罪于仙刑台上领了九道鞭罚。
小流紫望着正往手臂上撒药沫的星洄,撅着小嘴冷冷道:“你为什么要一再纵容我,我不过是一个影子,你早晚要把我丢弃又何必对我这么好。”
星洄将手臂的伤口用袖子遮盖,笑道:“小紫又不是坏孩子,我为何不能对你好呢?”
“可所有人都说我坏。”
星洄将流紫睡觉都不曾离身的剑拿过来,“因为他们从来不了解小紫,小紫其实是个好孩子。”他收走流紫的剑又拿来一柄新的剑递给她,“这把星愿剑是把凶剑,跟现如今的小紫一样凶,可当你温柔待它时,它便会变得温柔。你要学会乖,要温柔和气的待它,慢慢感染它。”
流紫抱着同她一般高的星愿剑沉思一会,才皱着眉头开口,“倘若我将这把剑变得不再这么凶了,你会将我永远留在你身边么?”
“会。”他蹲下身子说。
“骗人,等我身上的火煞之气都没了,你是会将我送还肉身的。”
星洄拉住她的小手说:“肉身不也是你么,你不也是肉身的一部分么,你们本就是一体,否则你身上怎会带着小千匪的傲气倔强和孤单。”
流紫沉吟片刻,“你不知道她有多孤单,只有我能感觉到,其实我希望快点去陪她。”
星洄抚平她皱起的眉头,“小小年纪一副深沉的样子,皱眉就不漂亮了。”将她拉得近一些,温和道:“既然晓得自己是那么孤单,你要让自己快乐起来,等你回归肉身之后你的快乐就给了她。这期间不要让自己受伤,你是她的影子,你若受伤她会感觉到疼。保护好自己便是保护好她。我将星辰剑送你不是为了让你拔剑杀戮,而是要你学会放下。剑会保护自己也会伤害别人,可你伤了别人也没什么可开心的,你说是不是?以后遇到危险我会保护你,无需你拔剑。”
流紫点点头,怯怯的拽了拽对方的袖袍,“星洄哥哥,你身上的伤疼不疼?”
星洄将她抱到怀中,“疼。告诉你一个秘密,我最怕疼了。”
流紫捂嘴偷笑,“星洄哥哥放心,我绝对不告诉别人。”
天宫的日子并不漫长,人间却已过数百年。
当初那个凶巴巴满身煞气的孩子已出落得亭亭玉立,将满身的凌厉收起后,竟变成活泼爱笑又粘人的小姑娘。
这位姑娘最大的愿望便是嫁给星洄,时常在星洄耳朵边墨迹何时娶她,她不要聘礼。
秋暮从流紫身上仿佛看到被人一直保护有人陪伴的莫千匪长大后是何样子。假如莫千匪是由星洄一手带大,那么如今的流紫便是长大后的莫千匪。
灭情殿内并非她空荡荡的一人,她的心事有人愿意听,她的小小愿望有人会用心帮她实现,她遇到危险时不必拔剑相向,只需躲到那人的背后就换来安宁。
可惜莫千匪身边并没有这么一个人。
诺达的火魅宫内,他只能一人用膳一人入睡。她没有父母亲人及朋友,她习惯冷漠,习惯掩饰内心情绪,直到没了情绪。
她若受伤不会有人挡在她前面,她甚至要拿起手中之剑保护身后千千万万族人。她是女王,不得不坚强,头顶上除了女王华丽的王冠之外,还有女王需承担的重量。
天上地下,同一个她,两种不一样的生长环境。
流紫体内火煞之气已除,只待紫微星大盛之日,将她同莫千匪合二为一,届时莫千匪便可恢复异于常人的愈合能力,再加上她有“女王之舞”护身,即便失去父母的庇护,外族人亦不敢小瞧火魅一族。
紫微星大盛之前,星洄一直考量着机会向仙帝请旨,将火魅一族的女王赐她为妻,一来圆了当年对莫火舞的承诺,二来以缓这些年来两族之间越发紧张的趋势。
但近些日子来仙帝对火魅一族态度强硬,欲除之而后快。他一时寻不得适宜的时机将这桩姻缘提上来。
一切来得太快,或许命中注定两人缘分浅薄。
仙云翻涌的天宫正殿,仙帝一道急召,召集三十万天将攻取东篱火域,誓将火魅一族全部斩杀。
星洄摆了占星术法,预测火魅一族气数将尽,并非他能扭转乾坤。
此次发战,天帝思虑甚密,命星洄随大军一并前往东篱火域破开覆盖整个火域的黑水白雾阵。
星洄献计,为减少伤亡,他愿封印仙术潜入东篱火域取得女王信任后里应外合将火魅一族斩尽。
东篱火域附近一座小村庄里。星洄身披布衣,钻研着桌上的石子阵,流紫从天宫追了过来,劈头盖脸问道:“星洄哥哥,你非要如此么?”
星洄沉默片刻,回答:“自仙帝发令的那一刻我就知我们的缘分走到尽头。火魅一族气数已尽,我此次潜入火魅宫,看能补救些什么。”
“你是想要劝说莫千匪投降么?”
星洄摇摇头,“仙帝不准,以莫名千匪的性子,更不会同意,你是她的影子,她的性子你应最清楚。”
那日,流紫将村屋装饰成喜堂。即使她和星洄的缘分即将斩断,她也希望嫁给他,这是她自小时候的梦想。
剧情由此衔接,星洄在拜堂之前被强行夺入火魅宫参加异族选亲大赛并意外选中。
伏羲阵是他布下的,白雾黑水亦是他破的,他不这样做天帝自然招了其他人来做。
他的确是个仙界细作,做了不少伤害莫千匪的事,但有一件事却并非出自他手。
寒影池内,当他拿起沾染了莫千匪血液的匕首时,却无论如何都下不了手。
亲手割掉她的翅膀,他做不到。
最终割断“女王之舞”的是突然闯入池子的红芜。
当时的红芜并并未遮着面纱,露着一张秀美的脸蛋。她含着眼泪道:“我不想你有事,你若下不了手,便无法向天宫交代,恐被天宫之人认为投靠了火魅一族,日后恐怕无你容身之地,我也不想女王死,这种不堪的事让我来做吧。”
红芜此举,是因方才一场厮杀中,星洄自仙将手中救她一命,他抱着红芜逃生时,无意将她面上红纱揭掉。而火魅族恰好有这样一种无聊的习俗,便是姑娘及笄后须得罩上面纱,第一个揭开面纱的男人便是对方未来的夫君。
星洄虽并非她良人,但女儿家内心深处大多有个一眼万年的浪漫情怀,估计红芜正中此情怀。
东篱火域,两族交战,火魅一族大败,莫千匪携火魅余众遁入地下火魅宫。
本是族灭的一场灾难,于星洄的辗转计划下,得以保留火魅一族小众以及莫千匪的性命。他尽了全力,能挽救的只有这些。
星洄为莫千匪所做的一切,她全然不知,她眼中看到的唯有星洄对她的背叛。
莫千匪变着法折磨流紫时,星洄用了斗转星移术法将疼痛转移到自己身上,他此举,不止为了流紫,亦为了莫千匪。流紫是她的影子,流紫疼,她自然会跟着疼。
他为她筹划了一切,换来的是她亲手将一柄柄宽大的烛剑刺穿他的身体,她将他钉在石洞上孤寂数百年。
星洄将此段记忆封印,不过不想别人探知事实真相。他再担忧什么,秋暮有些不太明白。难不成他担心莫千匪得知这段真相?!若对方真晓得真相于他来说不是好事么,两人或许冰释前嫌,破镜重圆也有可能,他何必费大力隐藏。
迷藏界至此全部结束,秋暮蓦地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
她病恹恹地说:“我答应了星洄将流紫尸身的具体位置搜出来,可这迷藏界里怎么会寻不到流紫尸身呢?”
当时流紫死后,尸体连同血液开出的血花一并消失了,迷藏界里并没透露其它。
浮楼向秋暮眨了眨眼睛,“你难道猜不出莫千匪将流紫的尸身藏到了哪?”
当初,星洄定是将整个地下王宫都搜罗一遍,可惜并未搜出来,究竟在哪呢,“嗯……难道……金银杀?”
浮楼露出赞许的微笑。
秋暮又发现疑点,“这段记忆逛完了,怎么没见莫千匪跟当铺做交易,为何只看到天啻君莫名的对星洄伸出援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