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留的少女在水阁边喝了一盏茶后,然后退去衣裳,下了水泡澡。
秋暮回头瞪向浮楼,“你不是应该回避一下么。”
浮楼身子不动,眼睛盯着枝头鸟雀,“回避什么,我又没什么兴趣。”
“没兴趣你杵在这干嘛?”
浮楼揶揄一笑,“吃醋拉?”
“走不走?”秋暮直截了当的问。
浮楼摇摇头,眼里全是笑意。
浮楼撑出的那道结界始终随着两人移动,如同一道会移动的隐形保护墙,反正池中少女是不会看到这面的动静,秋暮干脆放手去撕浮楼的袖子,嘶啦一声,扯掉一块布条,感觉有些小,随手扔掉,嘶啦又一声,感觉还是有点小,反复撕了几次,均不满意。
秋暮又看上浮楼的衣领,领子扯了三四次终于扯出一条长宽适中的完美布条。
她做这些,对方完全没反应,秋暮一面将布条覆到浮楼的眼睛上一面问他,“我这样对你,你怎么不躲。”
浮楼唇角弯出一道弧线,“求之不得。”
秋暮咬着牙将绑在他脑袋的布条使劲勒了勒。
脚踏碎石的微响声自小径旁传来,身着祭司服的男子拂开花枝现出身来。
秋暮替毫不知情的池中美少女心慌,人家洗个澡,前后来两拨人,这个运气呀……
池塘中有莲枝遮掩,想必大祭司未曾料到塘中正有美人沐浴,遥遥的,同美人目光方一触及,两人双双怔住。
“谁。”少女一呼,惊起枝上鸟,男子红着脸转过身去。
“在下乃南疆祭司一族,山中迷了路,无意冒昧,愿姑娘恕罪。”
浮楼遮着眼睛不忘评价道:“大清早的就进了山,大晚上才寻到这,迷路迷得真是时候。”
少女一挥手,整个身体被萤火似的流光包裹,转瞬间已穿好衣裳站到对方面前。
一直背身而立的男子闻声转身,未曾抬头,敛目问:“请问姑娘可知伽澜氏后人是否仙居在此。”
美人擦了擦面上尤带的水汽,“你找我做什么?”
男子抬头,怔了片刻,随即跪地道:“南疆大祭司拜见伽澜族人。”
“你是大祭司?”少女扶他起来,“我叫阿契,死生契阔的契,你叫什么?”
“可唤在下阿祭。”他垂眸望见抓着他袖子的一双纤白玉手,耳根又有些泛红。
此次大祭司是奉了南疆王之命前来苍山深处寻伽澜氏后人并将其迎入王宫封后。
阿契晚上睡不着,出来溜达喂蚊子。
不料水阁之上立着乌服祭司,她走上去问:“阿祭,你怎么还不睡?”
大祭司正发怔,竟未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回身时,对方已站在他面前,他忙行礼,“这里的杜鹃花开的好,便出来赏花。”抬眸见对方衣衫单薄,“又道:“深夜里水边湿冷,我替姑娘取件衣物过来。”
刚走了两步,就被阿契喊住,“我见你穿得厚,你可以将外袍借我穿穿,不用麻烦回屋去取。”
大祭司僵了僵,背着身子道:“再下乃南疆国祭司,姑娘日后乃南疆一国王后,如此……不妥。”
阿契走过去,叉着腰站到他面前,正视他的目光中含着一丝俏皮,“反正我现在还不是南疆国的王后,你不借我衣服穿,是嫌我脏么?”
大祭司脸色暗红,拱手道:“不敢。”方要脱掉外袍,阿契却懒懒走向水阁栏杆处,“跟你说着玩而已,我自小在这深山长大,山中寒凉,早就已经习惯,所以一点都不怕冷,刚才……”她小声嘀咕,“不是还在水里头泡着么。”
大祭司乱了呼吸,对方虽不需他的衣物取暖,他还是缓缓走过去,将外袍披在她肩上,“莫要着凉。”
夜色幽深,两人坐在水阁边聊天。确切的说是阿契问了一晚的话,大祭司只简短回答而已。
“王宫里一定有好多好吃的吧。”
“恩。”
“王宫里一定有很多很多美人吧。”
“恩。”
“那么多美人,假若王不喜欢我怎么办?”
“……王,会喜欢的。”
“你怎么知道。”
“……猜的。”
“你不喜欢说话?”
“……还好。”
“你不喜欢笑?”
“……还好。”
一阵衣料摩擦声后,大祭司仓皇道:“姑……姑娘,你这样靠在我肩上不妥。”
“为什么不妥?”
“男女授受不亲。”
“什么是男女授受不亲。”
“……没人教过你么?”
摇头,“这山里没有男人,我和伽澜婆婆都是女的。”
……
一阵寂静之后,阿契又问,“男人和女人有什么分别呢?”
一阵长久的静默之后,“这个……解释不清。”
大祭司动也不敢动坐在水阁边上,阿契倒是觉得肉垫子很好用。她微微眯起眼睛哼起歌来:
星星睡着,月儿悄悄,云儿追着树梢闹;虫儿醒着,鸟儿鸣叫,风儿偎着杜鹃笑;小小的山坡,暖暖的草帽,你轻轻唱着,捉个天荒,陪我到老……
大祭司的面色于轻柔歌声中渐渐舒缓下来,但眸底仍压抑着某种情绪。
远处,伽澜婆婆凝望水阁这处的风景,长长的叹口气。
第142章 【19】
秋暮正陶醉于良辰美景才子佳人的浪漫氛围中, 浮楼蓦地提出个毁浪漫的观点。
“多好的年轻人, 可惜被不属于自己的女人糟蹋了。”
可见遮在对方眼上的布条一点作用也没有, 秋暮随手扯掉,“听你这口气,你该不会看上大祭司了吧。”
浮楼望一眼似乎睡着的阿契, “要看上怎么也得先看上那位姑娘。”
“没关系,就算两个你同时看上了我也支持你。”
浮楼叹气, “我只是想让你吃个醋, 怎么就这么难。”
一大早,阿契就随着大祭司出发,伽澜婆婆尾随其后,面色沉重。
苍山入口的一众老祭司见大祭司寻到了伽澜氏后人,欢喜相迎。
离苍山十几里处,队伍中途休憩。
大祭司在路边发现一只受伤的小狼。通体火红的身子上裂开几道深可见骨的伤痕。他将祭司族的灵药洒到小狼伤口处,又扯碎内衫为小红狼包裹好伤口。
小狼瑟瑟发抖, 他将它抱在怀中取暖。直到小狼的身子渐渐回暖,他才将小狼放入较为荫蔽的沟壑处。
轻抚它软滑的红毛,他温声道:“你这小狼怎么是红色的,你这样貌不容易被狼族认可,是打架打伤了罢。”再顺顺它的耳朵道:“南疆国有令不准饲养狼, 不能将你带走。你在这好生养伤, 伤好了莫要再打架了。”
拍拍小狼的脑袋, 又丢了几块肉干到小狼身边, 便离开了。
小狼趴在沟壑处发出轻微的叫唤声。
苍山到王宫需要两三日行程。这一行人, 却断断续续走了十三日。
只因阿契喊了几次肚子痛。祭司们只得落脚沿路驿寨,待阿契好生调理身子。
只是每次大祭司将饭菜端到阿契的客房时,阿契的肚子就突然不疼了。
一路上,阿契偶尔肚子疼,偶尔不肚子疼,大夫们诊断不出什么,只能干巴巴望着祭司端来的银锭子,有钱赚不到,十分惆怅。
阿契肚子不疼时,便到沿路闹市上逛逛。显然连个男人都很少见的山妞对于这个花花世界到处充满好奇。
见到鸭蛋便感叹着:哇,山外的鸡蛋好大啊。
见到私家圈养的大白猪便惊异道:哇,山外的猪是白色的,鼻子好短啊。
阿契见什么都想买,当然她没钱,就向一直跟着她的大祭司借。一路下来她收获不小,也欠了不少外债。
她站在街头摇着手中的拨浪鼓问:“王宫里也这么热闹这么好玩么?”
随行的大祭司摇摇头。
阿契歪头看着对方,目含期待,“我们在这儿多玩几天好不好。”
大祭司沉默片刻,点点头。
阿契从成衣店买了件新衣裳刚穿上,就被门外的一个纨绔子弟给调戏了,不过她亦给调戏回来了,总体来说没亏。
“呀,谁家的姑娘,长得跟天仙似的,回家跟小爷爷玩吧。”
“呀,谁家的公子,长得跟倭瓜似的,回家跟你奶奶玩去吧。”
倭瓜少爷当然不明白心思单纯的阿契并没有调戏他的意思,这姑娘压根不懂什么叫调戏,她只是觉得对方说话好玩,单纯模仿而已。
倭瓜少爷兴奋的流了哈喇子,中风似的爪子刚搭在阿契的肩上,自店内结完账的大祭司一剑将他的手指头分了家。
两人虽被倭瓜少爷的重重家丁围得密不透风,大祭司还是于眨眼间功夫拽着阿契杀了出去。
一路上,大祭司似乎仍不放心,紧紧牵着阿契的手。阿契时不时望一眼十指紧握的双手,心里乐开了花。
第二日,方要启程,阿契又向大祭司申请想要去看戏。
大祭司顶着众位祭司的不满及压力,携她去了戏楼。
小小一方戏台,清秀书生,美貌姑娘,光头猎妖师,杂七杂八群演轮番登场,演的是一条白鱼精和一位凡人相爱,后被收妖师拔了鱼鳞打回原型,最终白鱼精留下一颗眼泪,而凡人抱着一条大死鱼以身殉情的老俗老俗的爱情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