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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冥当铺 (小神话)


  故而这位刑部女官备受争议,褒贬不一。
  眼前的鞭子仍不知疲惫抽打到犯人身上,迟笺注意到红衣女手中之鞭并非普通的刑鞭,鞭子边缘镶着密密麻麻尖锐钢针,鞭子甩到皮肤上便是一层血洞。
  “说还是不说。”红衣女怒吼,一鞭抽到罪犯的脸上。
  被抽打的汉子双目猩红咬紧牙关,任由脸上的血一股一股往地上淌,打死不说。
  “我阎家一百一十八道刑具,看你能撑过几道。”红衣女说完将鞭子甩到一旁的盐水桶里浸了浸,拎起来后又招呼到鲜血淋漓的壮汉身上。
  那铮铮汉子叫唤得凄惨,闻之悲恸。
  自打迟笺听到对方熟悉的声音后,神情有片刻僵滞,“……小鱼?”
  声调中藏着几丝疑虑,不安及微不可察的颤抖。
  阎小鱼闻声转过身,见到对方后略有些惊讶,随即又恢复一脸的阴郁, “迟笺大师,你怎会来此。”
  果真是她。迟笺的心再对方转过身的一刹那,跳了下,带着某种陌生的惶恐不安。
  他瞥了对面刑桩之上千疮百孔的汉子一眼, “阿弥陀佛,方步入刑部暗牢便感觉重重暴戾之气,这刑部上空更是弥漫层层怨浊之气,无论这位施主所犯何罪,你且先住手吧。”
  “哦?”阎小鱼淡淡瞅对方一眼,“你来此是为公事还是私事。”
  “私事,贫僧是来寻你的。”
  阎小鱼握紧手中刑鞭,又朝旁边的盐水桶里沾了沾,手腕一转,鞭子又抽向邢桩上的人,“你先候着,待我打爽了再说。”
  阎小鱼这一爽,直接将那汉子爽死了过去。对方晕死过去后,他拎起一桶冰水泼醒对方,再接着打。那壮汉实在招架不住,最后连冰水也泼不醒时,阎小鱼方住手。
  而旁观的迟笺一直垂眸念佛经,手中的佛转转得飞快。
  阎小鱼见罪犯只剩一口气吊着,扔了鞭子,拿抹布熟稔地擦了擦被溅了一身的血迹,“大师在这谈还是回侍郎府再谈。”
  荒芜的侍郎府院,两只野猫正扑食一只肥耗子,此乃庭院中唯一的生动景致。
  断了一角的四角凉亭中,阎小鱼提壶为自己倒了一杯冷茶,瓷碗贴在唇角,斜睨一眼身侧的深色僧袍,“我这没有热茶招待客人,你若渴了就自己倒杯水喝。”
  迟笺无心用茶,问道:“侍郎夫妇何时仙去?为何仙去?”
  阎小鱼喝完一碗冷茶又倒一碗,连着喝光一壶才面无表情的回一句,“干你何事。”
  迟渊显然不曾料到对方会回他这么一句,微微凝眉片刻,又道:“究竟发生何事,可有需要贫僧帮衬的,贫僧自会竭尽全力。”
  阎小鱼唇角勾出一抹冷笑,从石凳上站起来,仔细看着对方的眼睛, “确实有一件事需大师配合。” 她漫步走下凉亭石阶,冷冷启出一个字:“滚。”
  凉亭小径转角处,那道红色身影彻底消失后,迟笺方收回视线,他站在残亭里不动,手中佛珠停了,肩头落上几片残花。
  新安城因迟笺的到来确实安生了不少,妖祟很少再出来吸人精气阳寿,唯有城东郊外一户人家遭受妖邪骚扰,好在受损不大,并未像之前的受害者那般被吸得满头白发一脸褶子。
  可惜迟笺迟了一步,循着邪气追出去时,只见一道虚虚白光融入夜色,消失无踪。
  迟笺安慰了受害者及其家属,便又折回侍郎府。
  庭院西南角,杂草重重花树繁茂,他听到对话声从花枝后头依稀传来。
  “这新安城出了吸食人精气的妖怪,小鱼你可要当心些,听说妖精喜欢在满月之夜出来害人,若见月满千万不要出门。”
  “我怕什么,恐怕妖怪都嫌这侍郎府霉气浓,不愿来叨扰我。”
  “还是注意些好,我为你寻了把驱邪的桃花剑,你可随身挂着,以防万一。”
  “多谢姐姐挂记,我定会随身挂着,不过姐姐可知城里的妖孽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我也不大清楚。”
  野猫觅食撞翻了墙角的花盆,一双人寻声走出来,见檐下端端站着迟笺。
  浅姑亦好久未见过迟笺,自当年她认了阎小鱼当妹妹后再也没打过迟笺的主意,护送阎小鱼回新安城的路上遇到一伙强盗,浅姑用打劫强盗的钱再新安城开了个思南茶馆,生日还算不错,平日里更是一有时间就到侍郎府陪姐妹聊聊天,以不至于对方太孤单。
  一别多年,她上前打了个招呼:“迟笺大师,别来无恙。”
  “阿弥陀佛。”
  浅姑知道迟笺是接了圣旨前来除祟,可侍郎府并无任何邪祟之气,况且侍郎夫妇早已仙逝,现在府内空空,只住着一个阎小鱼。浅姑握了握阎小鱼的手,会心一笑便识相地退出去。
  与迟渊擦肩而过时,她似乎是不经意冲对方一笑。
  “你又来做什么?”阎小鱼口气里满是嫌弃。
  迟渊并未在意对方的态度,而是手持佛珠望一眼消失在府门口的素色身影,“你同她姐妹情谊倒是深厚。”
  阎小鱼淡淡道:“不错,有时妖比人更懂得何为情,何为义。”
  他听出她话里所指,缄默。
  此时,大门外传来嘈杂声。几个官差压着一位铁链束身的青年书生从门口走过,阎小鱼跨出门,唤住官差询问何事。
  为首官差禀报,此书生偷盗商铺银锭被当场抓获,此番是要压入大牢服刑。
  阎小鱼咬着牙根道偷盗乃大罪,吩咐官差压回去拷问此贼是否是个惯犯,定要一一问个清楚。
  书生听了,大喊冤枉,路角突然跑出个姑娘扑到阎小鱼脚边哭哭啼啼替书生求情,那姑娘道书生生性善良敦厚,生平从未做过坏事,两人情投意合决定厮守终身,奈何家父贪财索要重金彩礼且定了时限,否则就将她另嫁。书生家贫,短时间凑不齐重金彩礼又不舍此段姻缘才行了偷盗之事,实乃被逼之举,求她宽容处理从轻发落。
  那面,书生也用力挣脱官差的束缚,拖着铁链扑身到姑娘面前,红着眼圈为心上人细细擦去裙角的尘土,“云儿是我无能,是我对不起你,我知有罪,以后不得自由身,你……且找个好人嫁了吧……我家枕下搁着一把长命锁,乃祖传之物,你将它拿去,护你一世平安,我能给你只有这个了。”
  一对有情人于街头跪地抱头痛哭,书生虽偷盗有罪,但事出有因,值得同情。
  眼前一幕,每个人内心或多或少软了一下,唯有阎小鱼不为所动,对着一对恋人厉声喝道:“当街同戴罪之人搂抱哭啼,是嫌大牢的刑罚不够重?”转头问为首的官差,“此人偷盗银锭多少?”
  “三十两。”
  “依律杖刑八十,带回去。”
  阎小鱼乃御赐官职,官差不敢怠慢,忙拖着书生赶去刑部大牢。
  云儿姑娘跪在阎小鱼脚下磕破了头,阎小鱼眼皮眨也不眨。
  迟笺敛着佛珠道:“本是一对有情人,那书生虽偷盗,然未遂,你何必如此不近人情,判得如此严厉,八十杖打下去,那书生恐怕撑不住。”
  “秉公办事而已。”阎小鱼靠近对方几步,轻蔑道:“何为不近人情?大师不是最见不得男女情爱之事么,何时竟有了这些慈悲之心。”
  “阿弥陀佛,恐你对贫僧有些误解。”迟笺缓声道,遂扶起跪地的云儿姑娘,劝她先行回家,这里他可再为那书生争取宽厚处理。
  云儿连声道着感谢走了,阎小鱼也不再废话,转身进了侍郎府,并关严实大门。
  这道大门却未能关住迟笺。迟笺面圣,道那妖邪盯上了侍郎府恐对阎家唯一的女儿不利,圣上当即下旨,要他日夜守在侍郎府寸步不离守在阎司长身边,务必擒拿妖邪还新安城太平。
  阎小鱼再不愿意也别无他法,只得由着迟笺任意在她眼前晃悠。
  几日下来,迟笺见识了阎小鱼在刑罚上的好手段。
  一个幕后操控一桩谋杀案的刀疤汉子无论怎样都不肯招供认罪。阎小鱼便令人在狱中架起一只巨大蒸笼,将犯人捆了丢进去,并好兴致的在犯人身上盖一层小嫩葱外带一层大白蒜最顶上洒一层上好花椒,待葱香花椒的香味打蒸笼里冒出来时,那位彪悍汉子终于忍不住招供了。
  还有一个酒楼掌柜,因嫉妒隔壁酒楼生意火爆,于是纵火焚烧邻家酒楼,且抵死不认。阎小鱼命人将这厮丢进一个满是死猪肉鲜牛粪的大瓮里,将翁顶遮盖严实后,只露出对方的一颗脑袋。不出几日,瓮中腐肉粪便生了一茬又一茬活蛆,酒楼掌柜乖乖画押认罪。
  刑部司长阎小鱼“伺候”罪犯的手段标新立异,残酷见效。
  一些有重大嫌疑却死不认账的犯罪嫌疑人多半被会送到阎小鱼手中,经她一手打磨,没有不说实话的人。一些心灵脆弱的犯人,听闻要将自己送到那位传说中的女阎王手中,争先恐后抓准时机抹脖子吞毒药,实在不行咬舌自尽或是撞墙,大家道宁可痛快自杀也不要落到女阎王手里受活剐。
  如此效率虽高,但手段过于辛辣狠毒,迟笺不忍,压着眉头问:“你有没有想过,此等刑罚,恐怕屈打成招造成冤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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