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夜筝不甘心地反问。
“你知道答案,又何必再问?”白钰睇着她,眼神中竟有罕见的怜悯之色,“小雅,回去吧。”言毕,与她擦肩而去。
夜风卷起树叶,翩跹迂回而过,夜筝无声的苦笑起来。白钰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他却说她知道答案,是啊,那个狂妄的小仙婉露竟说她不懂白钰想要的是什么,呵呵,她如何会不懂呢?白钰想要的,不就是她这个凡仙吗?
她其实懂得的,只是...只是心有不甘罢了...
而夜空一如既往的深邃,冷冷的青冥浩荡,到底是...不解人意。
楼船顺流而下,而寂遥则反剪双臂枕着头,躺在最顶层船舱的屋檐上,他知道,他这散漫的姿态,着实不太像个天帝。
但偶尔放肆一下,也不为过吧?
躺在人间的江河上卧看满天繁星,和在天宫看星星,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感受。不,更确切地说,在天上就看不到星星了。
究竟是看不到星辰了,抑或是,看过太多极致绚丽的眼睛,已经容不下那微弱的光明?
他不知道答案,也不执着于求索。
听见响动,知是那宁笙来了,他也没抬眼去寻,只是轻声问:“你当初为何要来紫微宫应招仙婢?”
生怕惊扰陛下偷闲,宁笙本是小心翼翼蹑手蹑脚的爬上了屋檐,没想到刚一上来就被人发现了。宁笙略显尴尬的挠挠头,我喜欢你这样的轻浮话她实在是说不出口,只好扯了个谎,“陛下是天帝,是这六界之中最厉害的人,我就是想跟着陛下历练一番...”
闻言,寂遥但笑不语,他知道宁笙怀揣了什么心思,这次放任她追随自己来人间,便就是要绝了她这份心思。
沧云兮在路上刻意耽搁了一会儿,仍由天帝在江上多漂泊了三天,寂遥明白,这是仙子还在为上次的事耿耿于怀。他不喜欢太计较的人,但并非每个人都能像婉露一般温驯顺从...
哎,寂遥默默叹气,怎得无端又想起她来...
沧云兮还未落身,寂遥便已在甲板上等候,那是宁笙第一次见到沧云宫的小主,天界的大美人沧云兮。彼时,仙子尚未改换人间容貌,华发金瞳,容姿殊丽,直教她看直了眼。
“这是?”沧云兮注意到了她的存在。
“她是老君之女,宁笙,亦是我紫微宫的仙婢。”寂遥面带微笑,招呼道,“宁笙,见过云兮仙子。”
听见天帝点名,宁笙将才回过神来,连忙一揖,恭敬道,“宁笙见过仙子。”
“嗯,宁笙仙子好。”沧云兮素来坦荡,客气的回礼。
但宁笙还是敏锐的察觉到,眼前的美貌仙子,与其他女仙是不同的。她余光瞄向身旁的陛下,却见他正默然含笑地瞧着仙子,联想到最近甚嚣尘上的有关天后的争论…
这怕就是...未来的天后娘娘吧?
她神色一黯,暗笑自己小小年纪妄动春心,没想过心痛起来...竟是会要命。
寂遥尽量使自己笑的既亲切又自然,上次约沧云兮游人间,彼时沧云渊人不知何处,所以他不愿声张。听闻沧云渊近日外出得归,他将才决定,找一旁观者做个见证。
如此,既能将消息放回天宫,又能绝了宁笙的念想,他...何乐而不为?
寂遥眸光盈澈,静静睇着沧云兮,笑得温和,看似情真意切...心底却是一片寒凉,既无温度也没知觉。
第六十章
婉露回了厢房后,就坐在了床沿,此时有月光从窗外铺洒进来,她睇着那一地银霜,若有所思。要说夜筝的那番话,对她没有半点影响,那是不可能的,她并不像她刚刚所表现的那样义正言辞。
她知道的,白钰有青丘九尾狐族最高贵的血统,是最纯正的嫡脉后裔,这是天生的无法选择,他生来就该是王者...
“想什么呢?”南袖甫一进屋,就见她在发呆。
“没什么,只是有点...乱...”婉露叹息道。
“乱?”南袖在她身旁坐下,开解道,“你别理玉郎仙君那个师妹,神神颠颠的,我怀疑她是这里不太好使...”说着,还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婉露噗嗤一笑,夜筝身为妖王,将妖界打理的井井有条,众人拜服,哪里会是不灵光之人?只是...
“袖,你现在...还喜欢狐帝白钰吗?”她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南袖愣了一下,停顿了半晌,才迟疑地说:“应该...还喜欢吧...”
“是吗?”见她一脸的不确定,婉露了然一笑,“那孟阙上神呢?”
一听到老青龙的名字,南袖莫名慌乱,言辞闪烁,“他?谁会喜欢他呀?也就那个不长眼的凡人秦三娘...”
“袖,你是如何看待秦姑娘的?”婉露意味不明地问:“你会不会觉得,她根本配不上孟阙上神?”
“配不上?”南袖困惑,“为何说配不上?”
“她只是区区一介凡人啊...”低不可闻的一声叹息。
“凡人又如何?”南袖不以为意,“喜欢一个人哪有那么多配不配的上的,我不喜欢秦三娘,并不是嫌弃她是个凡人。我不喜欢她,是因为我觉得她不像个好人...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她看我的眼神特别阴森,让人毛毛的...”
南袖的世界很简单,她看不到六界的差别,在她眼中,这世上只有两种人:好人和坏人。
婉露目光深沉地看着她,都说相由心生,仙子俏丽明艳一尘不染,看着不谙世事,却是这天地间心胸最宽博之人。
教人如何不喜欢?
“我和钰郎打算去一趟峨眉山,厘清凡人与佛道之间的因缘,你和孟阙上神要同我们一道去吗?”
“佛?”南袖皱眉,连连摆手,“我对这异军突起的外来教派一点兴趣都没有,听二姐说,修佛的人还要剃光头,烫什么戒疤,真是莫名其妙...”顿了顿,她又继续说道,“荆州离我潇湘挺近的,我有点想大哥了,想回趟镇南府...”
“如此,就暂且相别一段时日了,待我寻得答案,便传音与你,我们再一同喝酒搓麻!”婉露噙着笑,温柔非常。
“好呀!”南袖先是满口答应,随后又突然想起了什么,“要不你们等两天再去吧,我听荆州城里的人说,三日后是荆州最热闹的关帝庙会,逛完了再走嘛!”
蓝衣仙子略作思忖,颔首莞尔,“好。”
两人刚订下约定,便听有人叩门探问,“露儿,可是歇息了?”
“啧啧啧,好贴心呀~”南袖坏笑着,拿婉露打趣,继而起身,“我就不耽误你们温存了。”言罢,一个旋身便没了踪影。
婉露将才说道,“请进。”
“吱呀”一声,门轴缓缓转动,透过逐渐延展开来的门缝,白钰只得见,端坐于榻边的仙子已浑然融入皎皎月光,清透如蝉翼,似乎随时都会奔月而去。
其实山月居,有另外一层意思,他是山,她是月,任由月盈月缺,山始终岿然不动,请求容留那漂泊的月光。
“你可还好?可有磕着碰着?”他挨她身侧坐下,轻声问。
“怎会,只是...”仙子有些不安,“我方才对夜姑娘说的话...是否太重了?”
“重不重,我不知道...”白钰笑了,“至少在我耳里,十分中听。我认识的婉露仙子,敢于违抗天帝的谕旨,敢于在人前与西王母对峙,敢于为莫须有的游魂涉险,敢于凭借一身胆色同我并肩作战...还敢,为了白某与涂山妖王相争...”
听出了某人的自得,婉露不禁摇头一笑,促狭道,“狐帝陛下,是在窃喜得意吗?”
“是窃喜。”白钰轻轻揽过她肩头,婉露则安稳地靠在他胸前,听着他起伏的心跳声,仿佛整个时空都跟着沉静下来。
“是窃喜,总觉是窃来的,既欣喜得到...又惶恐失去。”这是白钰第一次,将心底的这份脆弱和盘托出。
“你是从我这里偷走的,”婉露将他的手放在了自己胸口,目光灼灼,“就不要再还我了...”
“露儿...”
仙子一脸的郑重,只是为让他安心,然而白钰的心思却飞到了九霄云外,只因那手停放的位置,实在是很难不让人浮想联翩...
白钰努力克制住自己蓦然翻涌而起的情/欲,反握住仙子的手,不着痕迹地离开了那暧昧的部位,沉声道,“等这趟峨眉行结束,我就领你回青丘,见见我的父母,可好?”
“你爹娘?”婉露有些胆怯,“你是神族,我是凡仙,他们怕是...不会同意吧...”
“不会的,他们会喜欢你的,别担心。”说着,在她额上印下一吻。
听闻这么快就要见家长,婉露是又羞涩又惶恐,长长的睫毛垂了下去,借着月光隐约可见仙子泛红的脸颊...
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欲/念,再次崛起,铺天盖地来势汹汹,白钰深知,自己不能再呆下去了,只怕再呆下去,自己指不定会做出什么轻浮孟浪之举...
届时,吓着露儿可就不好了...
“夜深了,早点歇息吧,我明天再来候你。”白钰安抚地摸了摸仙子的头,便就匆匆告辞了。
待他走后,仙子才是狡黠一笑,这个人啊...尾巴都藏不住了,还在故作镇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