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正惬意地躺在榻上养神的孟阙,忽然闻见一股奇怪的味道...焦味之中还带有那么一些些咸腥,混杂在一起冲鼻的不行。料想南袖也不会好好给他煮饭,无非是想捉弄她罢了,然而孟阙后悔了,这哪是捉弄她呀,这简直就是在折磨自己。
还没来得及施法将门锁死或者织个结界什么的,南袖便捧着一砂锅乌漆嘛黑的...应该是什么汤水米粥之类的吧,欢欢喜喜地进了屋。
“什么东西?离我远一点!”孟阙捂住鼻子,满脸的嫌弃。
“皮蛋咸鱼粥啊,”南袖将砂锅搁在圆桌上,盛出一碗捧他跟前,促狭道,“上神,这可是小仙熬了一个时辰,特意为您烹制的,可不要辜负了南袖一番美意呀~”
舀了一勺,轻微地吹了吹,作势要亲自喂他吃下...
“拿走!我不饿了还不行吗?”
“必须吃!我好不容易熬出来的!”
“不要!”
“孟阙,你是不是要逼我去东泽闹海?”
“为什么要闹海?”
“我问过哪吒三太子了,拔龙鳞抽龙筋的第一步,就是闹海...”
“你闹吧,你闹我也不会吃这种东西的...”孟阙身子一躺,眼睛一闭,宛若死鱼。
南袖轻哼了一声:“那你还要不要我亲自下厨给你做吃食了?”
“不要了不要了,”孟阙苦苦哀求道,“大姐,求你快把这些东西端走吧,算我求你了...”
“那~穿衣洗漱呢?”南袖趁机加码。
“也不要了,不要了,你快端着你的锅走吧!”孟阙表示他什么都不要,只想活命。
“这样才乖嘛~”南袖满意的点了点头,继而说道,“这锅皮蛋咸鱼粥,我会让膳房一直用小火煨着,以防你出尔反尔。”说完,便抱着她的砂锅又欢欢喜喜地出门了。
劫后余生的孟阙,赶紧施法引了一些山间的灵气进屋,刚刚吸了那么多浊气,只怕自己得减十年的仙寿。该死的南袖,虽然没毒死他但差点熏死他,不行,不能再坐以待毙了,得想个什么办法治治她...
深褐色的瞳眸一转,已是计上心来,孟阙唇角一勾,暗哂道,南袖等着吧,还妄想拔我龙鳞抽我龙筋……我先把你的朱雀毛扒光!
人间·香雪梨园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香雪梨园是杭州城最负盛名的一间戏院,汇聚各路名角儿,一贯门庭若市。
今日登场的一出折子戏出自汤显祖《牡丹亭·惊梦》这一章回,戏词优美,情节跌宕悱恻,令人扼腕。慕名而来的戏迷那是络绎不绝,不论包厢抑或大堂早已被订购一空,就连过道墙角,皆是站满了人。
而二楼正对戏台,视野最好的一间雅座里,闲然端坐的不是别人,正是天帝寂遥,和他的仙侍婉露。
倒不是他有多喜爱听曲,只是…记忆里的那个人好像很喜欢听。
婉露心中知晓,寂遥将两扇轩窗大开,并非是为了睇台看戏,无过是在寻人罢了。
惊梦这出折子戏,是南烟甚爱的一段,今天定然不会错过。
他苦心孤诣,精心炮制一场拙劣的偶遇,却在须臾之前,同她说着我们。
哪有什么我们啊…婉露在心底苦笑,却仍是体贴的为心不在焉举目张望四下寻人的寂遥,换去早已凉透的茶水。
然而戏听完了,人也散了,连天夜幕忽然飘起绵绵细雨。小二收拾了点心茶水,客气说着客官,夜已深,咱们梨园歇客了…
他将才失落一笑,怅然道:“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是我,执迷不悟了…”
“良辰美景奈何天,陛下不必太过伤怀…”她很想伸出手,轻轻搭上他手背,将他好生安抚,然而尊卑有别,她终是放弃了这个念想。
“走吧,人间无趣,还是回天宫吧。”语毕,便化作轻烟离去。
人间无趣?
婉露一声嗤笑,是人间无趣,还是人无趣?
她并未跟随她的陛下,而是一个闪身,去了杭州城最是闲情雅趣的听雪楼。
潇湘·镇南府
自天庭回到府中,南泽便匆匆去了孟阙的住处,打算好好寒暄一番。本以为,南袖会听从他的命令,乖顺的于厢门旁侧随侍,然而却是不见踪影。
这南袖,居然把他的话当成了耳边风…便是愈发觉着对不住被整蛊受困的孟阙。
“阁主可否方便,南泽特来探望。”他恭敬于门口相询。
正端坐于榻上闭目养神的孟阙,豁然睁眼,暗忖道,那是相当的方便啊,我可等你好久了~
他正正嗓子:“神君有劳了,请进。”
“不知阁主这半日于府中过的如何,小妹南袖可有尽心尽责将你侍奉周到?”
“多谢神君挂念,在下一切安好,南袖仙子平易近人,细心体己,甚至还为了孟某人亲自下厨烹饪…”孟阙含笑,娓娓道来。
“此话当真?”南泽大为吃惊,小妹十指不沾阳春水,竟然也会做饭?
“自然是真,令妹精心为在下熬制了粥品,估摸着眼下还正在膳房煨着呢!”眼见鱼已上钩,他继续循循善诱。
“我方才没见着她人,以为她又在偷懒,还想着要好生训斥一番呢!不曾想这孩子竟这般乖巧熨帖…”深受感动的南泽,吩咐随身仙侍,让膳房将小主炖的粥品呈来,他也想尝尝她的手艺。
片刻之后
崇山峻岭深处,突然爆发一声怒吼…
“南袖,你给我过来!!”
第七章
大清早的就被大哥耳提面命的去给那老青龙赔礼道歉,好不容易折腾完了,南袖终于可以回自己寝殿好好睡一觉了,却又被南泽这一嗓子爆吼直接给吓醒。虽然大哥经常吼她,但这无疑是吼的最厉害的一次,不对,南袖暗叫不妙,肯定又是那个爱倒是非的老青龙在暗戳戳的搞事情...
不行,不能让大哥受了他蛊惑,思及此,南袖立马翻身下床,周正好了衣物赶去了孟阙厢房。
隔着院子,老远闻见一阵刺鼻的糊味儿,这该死的孟阙,一把年纪了,告状比小朋友都快...已经可以想见兄长阴霾重重的脸,南袖咽了咽口水,虽畏畏缩缩的进了屋,但还是紧挨着门框,一副准备随时落跑的模样。
“大...大哥,你找我啊?”南袖小心试探道。
“你就是这么伺候人的吗?”南泽指着桌上正源源不断散发着死亡气味的砂锅,痛心疾首道,“你能不能跟你二姐学学,你这样子以后谁敢要你啊?”
孟阙在一旁,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哼,死孟阙,明明只是脸上不好看而已嘛,有手有脚的,搞得跟凡人坐月子下不了床似的,又是穿衣又是做饭的分明就是捉弄她,她不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怎么就不对了?
“那西王母不也还在等周穆王吗,她都不着急嫁人,我干嘛要着急?”南袖气呼呼说道。
“你能跟西王母比吗?西王母娘娘可是开天辟地以来的远古上神,穆王于她而言无过是一场娱乐一份消遣,你当她真还在等?那只是她不愿回中土天宫的借口托词而已。”
“兄长你总是,用如此功利的眼光看待别人的感情,”南袖争辩道,“你怎么就知道西王母不想念穆王,兴许她苦守昆仑就是为着再等他一个轮回呢?”
等等,这对话怎么越听越不对劲儿?
我是让你来教训你妹妹的,不是让你俩在这讨论西王母到底爱不爱周穆王的!
“那个,神君啊,这个西王母她喜不喜欢穆王,都不是我们能左右的...”孟阙试图将话题拉回正轨,“这个皮蛋咸鱼粥呢,也是南袖仙子一片好意,你也别太责难她了。”
“对了,我叫你过来就是为了这皮蛋咸鱼粥的,差点被你带偏了,”南泽恍然回神,异常严肃道,“你顽劣张扬莽撞无礼,害得阁主受困府中,不仅不全心挽回着力弥补,反而不知悔改变本加厉...你真的是,真的是...”南泽气的发抖,终是想出了惩治她的办法,“从今天起,我罚你禁足一个月,省得你又到处给我惹是生非!”
“大哥,不要啊~”南袖扑身,一把抱住南泽的大腿,伤心欲绝,“你不能把我禁足啊,我还要去青丘勾搭...不是,去青丘看望二姐呢!”
想起南烟一个人远嫁青丘,定是想家的,南袖能过去陪陪也好,南泽有些动摇。
“南泽兄,南袖仙子还小不懂事,你别太严苛了,一个月是长了点,我这才困在房中半日便是浑身难受,闷得发慌,可别让南袖仙子也遭这份罪...”可不能让南泽动摇,孟阙铆足了劲的添油加醋。
南泽岂能听不出这话里有话,弦外有音?无奈,看来不让南袖吃点苦头,孟阙是断然消不了气的...
他心一横:“这是我的命令,没得商量,立即执行!”说完,便告辞离去了。
“大哥...不要被小人撺掇呀...”南袖望着南泽拂袖远去的背影,那叫一个欲哭无泪,回头狠狠瞪着孟阙,要是眼神能杀人,这老青龙早就投胎无数回了。
“你看我也没用,南袖仙子,请吧~”孟阙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便双手环胸,俨然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