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侧浮云如流水,长风自耳畔轻啸而过,是那般悠然恣意,南袖惬适地趴在龙身上,一边摩挲焕然一新闪闪发亮的青色龙鳞,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同孟阙闲聊。
“昨晚是你把我抱到床上睡的?”感觉到某龙身子一僵,南袖暗自好笑。
只怕这红衣女仙又是要发飙,半晌,孟阙才坑坑巴巴的回应道,“是,是的...”紧接着又试图为自己辩解,“那是因为椅子太硬了,我怕你...”
“谢啦~”南袖堵住他话头,她又不是蛮横不讲理之人,至于这般慌张嘛...
不曾想南袖会同他言谢,孟阙匪夷所思,要不是龙爪太短,他真想抬爪给自己一巴掌,看这究竟是不是幻觉。
不知为何,只因这一声道谢,俩人之间的气氛莫名陷入尴尬,被这静默的空气搞得烦躁,孟阙只好没话找话,试探地问,“你怎么不去青丘找你所谓的亲亲白钰啊?”
“既然玉郎仙君会打马吊,那我也不用去青丘凑桌子了,我们四个人够了!”
这理由如此简单,简单的如此理所当然,孟阙只恨自己为什么要问这种无聊的问题,料想这麻雀也没什么正经答案...不过说到麻雀,他倒是一直没想明白,“你的传音符,怎么是一只胖麻雀呀?”这也太...朴素了吧?
南袖默了片刻,才咬牙切齿的说:“我修为低,变幻不出什么高端的式神,麻雀就是我的极限了,你可满意了?”
问问问,叫你问,一大把年纪了还这么好奇,什么都要问...
要不是害怕挨骂,他真想回头瞧瞧这炸毛小雀气急败坏的模样,强忍住笑意,他继续问道,“那你大哥和二姐的传音符选用的什么式神?”
“大哥用的是相思雀,不知天天跟谁传音呢,选了个这么闷骚的意象...”对于大哥的传音符,她早就想吐槽了,“至于二姐,就正常多了,是一只白身红嘴的小小珍珠鸟,倒是很符合她的性子。”
“这么说来,好像只有你的麻雀最...”
“闭嘴!闭嘴!”南袖抓狂,“不准说!”
“好好,我不说了还不行吗?喂喂!你不要抠我的鳞片,这我才换的,还是新的啊!疼疼疼疼——”
荆州·山月居
婉露还记得寂遥交代给她的任务,便是要在人间宣扬道学,鼓励凡人入道修仙。毕竟经过几十万年数代天帝的辛勤耕耘,才迎来神族与凡仙之间势力逐渐趋于平衡的今天,此时,若因异教的引进,凡人放弃了登仙,势必会造成凡仙流逝,天庭凋零。
现在就连荆楚大地,这惯常的羽化飞升之所在,对神也失了敬意,更遑论其他地方,早已是沦陷于佛学的所谓大乘教义之中。
看来揪出这四处祸乱的九尾抑或九头的黑影,挽回九凤大神岌岌可危的口碑,使得人们重拾对神的敬仰才是当务之急。
不过,深知这黑影来历非凡,绝非普通妖邪,这场我在明敌在暗的对峙,势必成为艰苦绝卓的持久战。由此,她和白钰便在荆州城郊玉罗山的山腰处幻出了一套庄园,取名山月居,以供二人落脚歇息。
兴许是这烈性的粮食酒喝的太少,没吃几杯,婉露便是晕晕乎乎的上了头,白钰便将人搀回了园子。小心将人于榻上安置好,再细致捂好了被角,他便打算离去的,却被婉露面上的绯红云霞牢牢困住。
他坐在床沿,直盯着那樱桃一般娇艳欲滴的小巧双唇,保持着这样的姿态,许久未曾一动。
发乎情止乎礼,虽不时有牵手轻拥,但他们始终,不曾更进一步。
他本是不着急的,不知为何,今时今刻,却是莫名的焦灼。
难道...我也上头了?
白钰下意识地摇了摇头,然而,自婉露那张嫣然小口逃逸而出的,轻微且均匀的呼吸声早已深深将他包围,拖住他的意识,从云空端处一直往下坠。
修长的手指轻轻落在她远山般的眉眼,落在她玉笛似的瑶鼻,最终落在她如绛的唇。他细细描画她精致的五官,亦奋不顾身的陷入他一往无前的执迷。
手指行过之处,皆是一片星光。
星光将他埋没,他甚至自得其所。
不过电光石火间,仅剩的微薄的意志蓦然绷断,再无法矜持,他冲动如一只飞蛾,倾身,小心翼翼扑入那脆弱的殷红的,火焰之中。
第四十七章
他终是敌不过心头的欲念,只轻轻触碰到她柔软的双唇,便像是被当场抓住的贼一般慌忙逃窜,而偷吻爱人的愉悦感即是他盗窃而来的胜利果实,珍惜的放进口袋里,时不时地打开看一眼,反复确认它的存在。
叹笑自己,也是三万余岁的老神仙了,竟莽撞如同情窦初开的小青年,白钰失笑摇头,将婉露厢房的门扉掩好,将才踱步朝庭院中行去。
若是他没感知错,师妹早已在庭院中的榆钱树下等候多时。
想起婉露在选择庭院景观树时,不假思索便种下了榆树,他好奇询问理由,竟是因为这榆钱叶可以吃...他真是爱死了她,这突如其来的率真可爱。
刚刚浮上眼角眉梢的笑意,在见到紫衣女子的那一刻,却是慢慢冷却了下来。
彼时正值日暮时分,夕阳将她背影拉长,更显得形单影只,萧瑟冷清。遥想当年,他第一次入涂山,也是这般的场景。
他曾苦苦规劝,然,日落月升,那模棱两可的晨昏线,最终分道扬镳,泾渭分明。
“这庭院百步方外的后山,既有一条倒垂奔流的飞瀑,师兄还真是择了一处,隐居避世的好福地啊...”夜筝回身盯着他,在昏黄的光线中笑得冷艳。
“的确是好地方,以前不了解,如今方知,人间的好地方,真是不少。”不是听不出她话中深意,但白钰选择不加理会。
夜筝自认向来耐性差,也懒得再同他兜圈子,斩钉截铁道,“你们可是已灵修了?”目光凛冽,直要将他瞧出个窟窿。
白钰一怔,这个问题还真是直白的让人诧异,他如实相告,“并未,我打算带她回青丘,见过爹娘后,再予她一场风光的婚礼。”
“你疯了?她是个凡仙!”夜筝满脸的不可置信,深深皱眉,“凡仙金丹薄弱,仙寿不稳,而你是上古神族九尾狐的后裔,尊贵非常,你以为,你的父母会同意吗?...”
“你如果说这样的话...”白钰微微勾唇,语重心长道,“说明你不懂什么是爱。”
说明你不懂什么是...爱?
我不懂什么是爱?
我为了你,由仙堕妖走火入魔,如临深渊在所不惜,到头来,你说我根本不懂爱?
“哼,白钰,你太狂妄了,”夜筝冷笑,眸光幽深,“终有一天,你会步我的后尘...”
夜筝爱憎分明,向来不羞于在他面前充分展露自己旷日持久的痴怨,他早已是习惯了,全然不放在心上,不想再做无谓的纠缠,他扭转了话题,“你此番前来,怕也不只是来诅咒我的吧?”
从来都是这样,自己的痴缠,在他眼里都是唯恐避之不及的负担,他甚至,连多余的问候都吝啬至极...
“我们之间,除了所谓的正事,竟是什么都没得谈了吗?”夜筝苦笑,无知无觉间,已是泪盈于睫,“师兄,我们以前不是这样的...”
夕光散尽,夜色微薄,昏暗光影中,她泪光剔亮如皓雪。
“纪雅...”白钰不免动容,见惯她用锋利的言语,来掩饰自己的脆弱,这竟还是他,第一次见她落泪。
她说,他们从前不是这样的,的确,他从前,哪里见她哭过。
“师兄...”
夜筝上前两步,小心翼翼伏进他怀里,瘦削的双肩止不住地抖动,小声啜泣着,白钰则僵在原地,手足无措。半晌,他才是抬起右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低声安慰道,“小雅,别哭...”
直至漏开的门缝间,那抹蓝色的身影惊恐地转身离去后,一袭紫衣的妩媚狐妖才终是露出了一丝得意的微笑。
“喂!你们干嘛呢?!”
一声娇喝,总算是分开了二人,凝睛一看,红衣似火,不是南袖还能是谁。炸毛的朱雀,三步并作两步,一个瞬移便是来至二人眼前,将那涕泪涟涟的,叫什么来着,哦对,叶蓁!来来回回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遍,才是忍住怒气,对着白钰一顿吼,“喂,我说你这个人怎么回事?你不是喜欢我家露露的吗?在这儿抱别的妖怪??”
一连三个灵魂拷问,直击的白钰头晕,正当他苦恼于该如何解释时,一旁的夜筝突然炸了,咬牙切齿道,“你说谁是妖怪?”
哼,不吭气还好,这一回嘴,成功把南袖的怒火引流至夜筝身上,只见她轻蔑地勾唇一笑,冷声道,“说的就是你啊,一天天的,画个紫色眼影,到处抛媚眼,你就不怕哪天眼珠子抽筋掉出来吗?”
此时孟阙已然落身,拉住暴走的南袖,轻叱了一声,“不要胡闹。”
“我画什么颜色的眼影,与你何干?”大概是怒极反笑,夜筝亦不甘示弱的还击,“说我是妖怪,当我还是神仙时,哪轮得到你这蒲柳货色在我跟前叫嚣!”
“住口!”师妹堕仙,于师门到底不是什么光彩事,眼见夜筝愈发口不择言,白钰立马严声制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