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霜,你这铺子还开不开了?”花三姐爱穿红衣,走起路来摇曳生姿的,一双眼贼精的盯住了她身后的韩遂,“这是你铺子里的客人?不是镇上住的,脸生的很。”
“我铺子怎么了?”夕霜不能把人家眼睛挡着,这个韩遂脸上除了眉毛就是胡子,哪里值得美貌如花的三姐一看再看。
“我见你铺子关了两天,还有人在门口溜达,以为是你得罪了什么人,不敢开门做生意了。”花三姐眉梢眼角都是风韵,目光好似带着钩子在韩遂身上一溜而过,“你回来就好,否则要上你家去找人了。”
“我偶尔关铺子休息两天也是有的。”夕霜不以为然,边说边往前走,忽然停下脚步一动不动了。
花三姐紧跟在她身后,耸了耸肩膀道:“你这急性子几时能够改改,我这话不是还没说完呢,要不是出了这样的事,我也不至于特意来找你。”
清霜镜铺,店招依旧,朱雀细心,临走前把门板上好,关得严实不透光。
三人眼前,门板缝隙中隐隐透光,七彩霞色一样,几乎不能直视。
“怎么回事!”夕霜扑上去,后背要把缝隙堵死,奈何光芒四溢,堵了这里又漏了那里。她一边四下张望:“三姐,还有别人发现这个没有?”
花三姐一个飞眼儿,捂着嘴笑道:“到底是什么宝贝,藏掖不住也不怕招人惦记。”
夕霜尬笑道:“没什么,没什么,就是客人订制的小玩意。”
花三姐的脸差点贴在她的眼帘上,手指尖轻挑地在夕霜脸颊刮了两下,眼尾扫的是她身边的韩遂。天秀镇不大的地方,对陌生人有种特别的警惕:“你当三姐是傻的吗,自己人不同你计较,别让外人占了便宜才好。”
送走花三姐,夕霜一双手按在门板上,韩遂双手抱在胸口,饶有兴趣的看她后背僵直:“好东西藏不住了,你是打算一直耗着?”
“真不是什么好东西。”夕霜深吸口气,用力把门板一块块卸下来。说来古怪,按理说刚才拼命要外溢的宝光,在外头日光透进来的刹那,仿佛害怕着往里面缩进去,再眨眨眼,不留丝毫痕迹。
韩遂都不由升起好奇心:“所以说,即便有人闯进来,也找不到它的藏身之地。”
“是,这里有人进来过的。”夕霜侧过身,给韩遂看地上的痕迹,极细的银线被撞断,蜿蜒在地,她冷笑道,“进来又如何,哪怕是翻箱倒柜也没有的。”
“到底是什么?”韩遂的目力很好,铺子的角落尽落眼底,没有见到特别之物。
夕霜耸肩摊手道:“我要是说,我不知道它是什么,你别以为我骗人才好。”
“连你都不曾见过。”韩遂缓缓转个身,的确有东西在铺子里,看不见,听不到,更是无法触摸。
“见过。”夕霜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她想笑,嘴角不自然的扬起弧度,“算是见过几次。”
韩遂没有再追问,似乎在衡量她的话语中几分真几分假。
“我两天没有过来,它大概是饿了,才弄出玄虚。”夕霜用力挠头发,“我没骗你的,说的全是大实话。”
“它吃什么?”韩遂的表情格外凝重,应该是想到了什么。
“那些做坏的清霜镜,里面有些残余的镜魄。开始的时候,我还担心它会吞噬那些做好的成品,后来发现,它只吃残魄。”夕霜打开架子上的木盒,主动往后退了一大步。
韩遂依旧站在原地纹丝未动,眼底镇定淡然,夕霜的眼角余光看着他,觉得这人似乎经历过了太多,无足畏惧。
木盒中是平时做坏的镜体,夕霜收拢起来,原先是不舍得丢弃,后来发现能够用来喂食,索性积攒在了一起。
铺子中的卷帘落下,外头的光线进不来,暗色中仅存镜魄发出的星星点点,犹如天明前即将陨落的星,被蒙了一层灰。
光影不知从何而来,连韩遂这样的目力都无法捕捉到对方移动的痕迹,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暗色依旧,盒中漆黑一片。
“没了?”韩遂不动声色的问道,夕霜离他很近,发现他连眉角都纹丝未动,心底不知是喜是愁。
“吃完了。”夕霜走到窗前,把卷子重新卷起来,“它的胃口不大,喂了这些大概能有半个月不再现身。”
“它的胃口不大。”韩遂似笑非笑的转过头来看着她,“你确定它已经吃饱了吗?”
“以往几次都是吃完就不现身,我以为它吃饱的。”夕霜看着韩遂的手缓缓抬起,食指指向东南角,“你说它在那里?”
东南角处是用镜泊湖边的湿土,经过七蒸七晒之后,砌起的小炉。夕霜制镜时,虽然有朱雀的本命火助力,有些镜魄来历不明,其中杂质过多,需要用炉火慢慢锻造,经过十多天的炼制,恢复纯净才可成功。
所以,这个小炉用的不算多,夕霜飞快算了算,差不多有两三个月不曾开启,按照时日来算,和不明物出现的日子相符合。
夕霜就纳闷了,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在天秀镇,她有个小铺子,拖着两个小娃儿,连房租都交不上,一笔烂账。听韩遂的意思,她当成阿狗阿猫养了三个来月的,是个有点厉害的家伙。
到底怎么厉害,她说不上来,只能转过头来,一脸无辜的看着韩遂。
这人也是个奇怪的,好像知道太多事,他从哪里来?若是她问了,他可会从实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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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炉底方圆
? “它目前的胃口不大,所以对你而言不算坏事。”韩遂说得轻松,眼见着夕霜已经紧绷的后背慢慢又松弛下来,“不如你自己下手去掏一掏。”
夕霜的双眼瞪圆了,来路不明的东西,让她用手去掏!万一掏出个妖怪来,她的战斗力很低,不等于白白送死!
“你下手才方便。”韩遂不打算放过她,下巴一扬,让她往东南角去。
夕霜的脑袋摇成个拨浪鼓,我还有两个小家伙要养活,绝对不能把性命交代在自己铺子里。
韩遂发现她的表情实在丰富,这么短短一会儿,最少换了五六种,生动鲜明,让她本来素淡的五官明亮柔丽起来:“我不会害你对不对?”
这一点,夕霜没有怀疑,韩遂自打出现一直出手援助。她用力按了按额角,仿佛想到不得了的大事:“我说你这么好心,原来是为了它而来的!”
如此,方才合情合理,说得过去。
韩遂笑了,他的眉毛连着胡子一把抓,其实看不清楚笑容,却让夕霜突然往后退了一大步。这个笑容让她心口有些发毛,绝对不是善意。
“我动不了它的。”韩遂平摊开双手,“你要是信不过我,养足它一百日,我们再看结果。”
夕霜心口一动,心领神会到韩遂的怒气从何而来,是她的不信任与怀疑,方才他显然要拂袖而去,又硬生生克制下来。若非她对自己的长相知道是个几斤几两,她忍不住要揣测,韩遂留下来的真正原因又是什么了?
“我听你这话里话外的,现今还不算酿成大祸,不能养足一百日。你先别动气,让我算算时日。”夕霜的一双手长得好看,十指翻飞宛如穿针走线的曼妙。没有被韩遂点破之前,她不曾认真计算。
从小炉烧制完成开算,到今天,刚好是九十三日。换句话说,最多七日之后,这东西要出来作祟了。
韩遂见着她犹疑过后的试探,片刻后又变成了坦然,这丫头莫非是把他的话想歪了,歪打正着的,不用点破,反而有趣。
“还有七天。”夕霜苦着脸,自己招惹回来的邪祟,再苦再丑也要自己去解决。
“考虑停当。”韩遂故意给她施压。
她的反应极快,三步并作两步到了东南角的小炉面前:“它若是要害我,没要等上九十多天。仅凭那个速度,要杀了我不难。”
嘴里说着话,夕霜的一只素手飞快的探进小炉中,她亲自去镜泊湖找来合适的湿泥,兢兢业业守着炉火才做出来的器皿,没有什么可怕的。
真是奇了怪了,不过尺把高的小炉,夕霜的大半条胳膊探进去,依旧没有碰触到底部,好似底下被什么东西啃噬成了个小小的无底洞。
“这要是胃口大开,把你整个人都给吞下去也是平常。”韩遂见夕霜胆子越来越大,连带着右边肩膀已经接近炉口,依旧没有要放弃的胆怯。既然她有这般胆量,不如他出手相助。
夕霜感觉到一片阴影笼罩下来,是韩遂站到她的身前。不等她抬头再次询问,宽大的手掌压制下来,按住她的另一侧肩膀,她连开口喊救命的机会都没有,整个人进去了。
只留下韩遂站在小炉边,没有丝毫的意外。
夕霜差点破口大骂,到底是谁要谋财害命的,短短两天,遇到的事一件比一件匪夷所思。所以说,她这会儿是在自家的炉子里!
炉底有炉灰,夕霜一下来,炉灰扬起,差点迷了她的眼睛。她连忙用手挡住,过会儿才小心翼翼的放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