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的地方,脚底浅浅一层灰。
成天和那些残碎的镜魄做伴,夕霜一眼看出,脚边拳头大小的晶体,是被放大了许多倍的碎魄。等到朱雀来收拾的时候,直接往铺子后面的小河中一倒,清洗了事。
她是被韩遂给按进了炉子里,而且还变小了。变小不是大事,镜魄中本来就有大小随意的神通,让夕霜倒吸一口气的,是眼前还有个花纹斑驳的蛋!
要是比对脚下的残魄,那么这颗蛋本来差不多比她的拳头要大一圈。这会儿,夕霜要走到它面前,还不及它的一半,夕霜摊开双手触碰蛋壳表面,按照花纹的走势略有凸起。
她是玩闹的脾气上来,曲起手指,在蛋壳上轻轻叩了两下,好似在敲门。稍等片刻,蛋里有了回音,也是轻轻叩了两下。夕霜不但不害怕,反而咯咯笑了起来,又快速敲了一长串的节奏。
“带着它出来。”韩遂的声音从头顶处传来,夕霜抬起头,见到一簇光准确的打在她的位置。她微微眯起眼睛,却看不到韩遂到底在哪里。
“它太大了,我抱不起来。”夕霜扯开嗓门喊道,密闭的空间发出层层叠叠的回声。夕霜突然想,要是在这里发挥镜魄,威力是不是也会更大?
“不用抱起来,它想跟着你出来,自然可以。”韩遂垂眼看着面前的小炉子,做工精细,造型别致,一眼能看出制作者的独具匠心。他的手指在炉口摸了一圈,想到曾经有这样一个人,也喜欢做些新奇的小手工。等那人不在了,那些东西流落出去,都不知晓在什么人的手中了。
夕霜听着韩遂的声音有些古怪:“喂,我说你不用担心,我可以出来的。”
“嗯,我相信你。”韩遂挑眉而笑,明明是他把人塞进去的,她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来还要宽慰他,这脾气实属难得了。
夕霜展开手臂,大致丈量了蛋壳的大小,低声询问:“你是从哪里来的?我去湖边淘湖泥的时候,惊醒了你。或者是你喜欢这一方小天地的自在。那我且问你,可愿意跟随我前往外头的世界开开眼?”
硕大的蛋摇摇晃晃了一下,夕霜脚底的地跟着震动。
“外头的那个男人说你胃口大,我穷得叮当,万一养不起你吃饱喝足的,你可不能怨我。”夕霜眼前一道柔光,等她再睁开眼时,硕大的蛋不见踪迹。她惶恐的喊起来,“韩遂,韩遂,蛋不见了。”
韩遂在外头搬了张椅子坐下,听到她的喊声,忍不住低头又笑:“你看看衣袖,衣袋,它可在里面?”
夕霜立刻把两只袖口,荷包,但凡能藏东西的地方全找遍了,也不见那颗蛋的踪影。她恨得直跺脚,一颗蛋说大就大,说小就小的,到底哪里来的神通,还屈驾在她家的炉子里。这一抬手,夕霜摸到发钗边多出一颗小珠,摸起来绘着起伏的花纹。
“找到啦!”夕霜用指甲刮一下珠子表面,可她又要怎么出去呢?“我想出来,你帮帮我。”
韩遂听到她欢悦的叫声,没有犹疑,直接伸手进去,拽住夕霜的胳膊把人给提了出来。
夕霜一看到韩遂的脸,把抓着的炉灰对准他的脸撒过去:“你说推我下去就推我下去,一声招呼不打,底下幸好只有一颗蛋,要是有个怪兽等着吃我,你是要我尸骨无存才满意嘛!”
韩遂当然不会被炉灰撒中,没见他身形有任何变动,炉灰落在地上,他身上的衣服不沾分毫。
夕霜其实能看到韩遂化出的一道虚影,眼中顿时写满了戒备。这人到底隐藏了多少实力,这样一个高手,为什么愿意留在天秀镇,在这个小小的铺子蹉跎时间?
“我如果要害你,完全可以不救你。”韩遂一个转身,无视她的怀疑,走到桌前倒了杯茶喝,“那玩意,你收在哪里了?”
“你先告诉我,那是什么!”夕霜想到多年前听过的一个传说,专门有隐藏真实身份的高手,为了养些见不得光又能提高功力的邪物,诱骗那些无知的少年少女,充当人形容器。到时候,邪物练成,那些容器的下场却十分凄惨。
“你自己招惹回来的东西,你却来问我?”韩遂一眼看破她的心事,“你以为我为它而来?”
“否则呢,你如何会对我店铺里的摆设物件这样熟悉!这个炉子明明是我亲手砌出的,可我从不知道炉内另有乾坤。”夕霜越想越有可能,不由往后退了一大步,“我警告你,虽然我不是你的对手,你也未必能从我这里占了便宜。”
“便宜是你的,我可不要。”韩遂眼底俱是笑意,“你既然要问个究竟,我也可以告诉你,你头上那颗蛋是镜泊湖凝结而出的晶体。这小玩意,几百年才出一颗,还要有缘才能遇上。它既然能跟着湖泥寄居在你这里,想必有什么特别的在吸引它。”
“晶体?”夕霜听得糊涂,明明是一颗蛋。
“蛋壳只是包裹之物,回头破壳而出时,方见其真面目。至于里面到底是什么形态,还真不好说。”韩遂把自己所知的全盘托出,他的态度光明磊落,实在太具有说服力,不由得夕霜反驳。
“那你说它胃口奇大,破壳而出时,会不会把我连带着这个铺子都给吞噬了?”夕霜不自觉的挪步靠近韩遂身边,似乎离他近些能安全的多。“你确定它是安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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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明码标价
? 韩遂似笑非笑的看着夕霜:“这个可不好说。它应该感觉你是可靠可依的人,才会跟着你回来。你看你也养了一阵子,它除了吃,未曾做出其他出格的事。”
夕霜没有得到确准的答案,心里有些惶恐,看向小炉的眼神带着别扭:“也就是说,我不能把它再塞回去了。”
“确实,既然见了天日,也认准了你,它不愿意再回去的。”韩遂对她招招手,示意她再过来些,“我多看一眼,是否有异动?”
夕霜连忙把脑袋凑到他面前,她梳着最常见的发髻,离得近了,韩遂闻到一丝香气,很是熟悉,不禁恍惚了下,下意识把人给推开:“它安静的很,你先养着便是。”
韩遂手底下力道大,夕霜被推开几步,一脸的莫名,刚要张口询问,外头一下子喧嚣起来。
“这铺子里的人呢,这是打算躲一辈子不做买卖了!”转眼间,几人推搡着已经到了门外。
“糟糕,我们走。”夕霜反手去拉韩遂,第一下没拉到人。她眼前一晃,韩遂已经到了门边,主动把铺门开了,“喂!你这是要做什么!”
“开门做买卖。”韩遂长得人高马大,往门前一站,外头的光被尽数挡住,夕霜眯了眯眼居然看不出到底是谁来了。
对方大概也没想到会和这样一个人迎面相逢,相互看了两下,眼底俱是疑惑,不是说清霜镜铺里只有一个年轻女子和两个半大孩子?这样一位凶神恶煞的汉子又是从何而来?
“既然是铺子,自然要开门做买卖的。请问几位来意,寻店主何事?”韩遂双手往胸前一抄,眼角含着寒气。
对方推了个人出来,勉强咳嗽一声道:“我们是离驭圃邱家派来的,要找店主回去做事。”
夕霜听到邱家,眉毛不由皱起来。邱四少的镜魄还没安稳,前后差了几日,以后便是补齐了,这人怕是也半废,不能出门逞能了。邱家好歹也是离驭圃有名有姓的世家,怎么如此马虎随性?
“店主需要照顾铺子,不能外出。”韩遂低头看人,压力肆意散开,他就是故意的。
对方集体往后退了两步,态度居然变得恭敬许多:“只因邱家嫡系幼子被外敌偷袭受了重创,请了不少镜师都无法修补残破镜势,听闻天秀镇的清霜店铺曾经成功修补,特地上门来请。”
夕霜有韩遂在,安心不少,只是听邱家人的意思,他们也是万般无奈之下,刚刚寻到天秀镇。若是真话,那么前几天把她和朱雀堵在铺子里的人又是谁?
“能做的买卖肯定会接,但是店主不能离开天秀镇。邱家有邱家的规矩,店里也有店里的规矩。”韩遂字句清晰,毫不让步。
“那,那至少让我们见一见店主。”那人透过韩遂左边肩膀的缝隙,分明见到铺子里有年轻女子的身影,想要闯进去把人抓了就走。别说是个清霜店铺,便是整个天秀镇,对于离驭圃来说,也如同蝼蚁一般不堪一击。
只是这看门的男子,出现的不是时候,临出门前家主又再三关照,干系到邱家幼子的性命,务必要三思而后行。
“让他们进来。”夕霜见双方胶着,知道韩遂纵使强悍,目前也不是正面与邱家翻脸为敌的时候,委实没有这个必要。
韩遂很是配合,偏侧过身,让一行数人踏进了店铺之中,小小的铺子顿时被挤满了。
“店主有心接下买卖,邱家绝对重金酬谢。”那人倒是干脆,解下搭袋,把里面的灵石一股脑儿全倒出来。
夕霜斜扫一眼,上品,三十块。
“家主关照,这些只是定金。只要镜师费心,便是不成,也绝不讨要归还。要是镜师手段高明,能够救人一命,另外还有三倍的酬金。”那人给夕霜行了个虚礼,“再下是邱家家主的侍卫长,可以代家主发话。如若镜师有把握成功,可以再行加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