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他动作,整个地下室的灯便全熄灭了,阴风“呼呼”地沿着四壁和地板下窜上来,贴在存尸柜上的符纸哗啦哗啦直响,昏暗中黄莉莉尸身忽然坐起来,银九的红线飘到她脸前迅速交织变幻,白光将尸身衬得阴森森,她长大嘴巴面向银九,从喉咙里发出“咯咯……咯……”的声音。
也就持续了几十秒,银九收回手,尸身“砰”倒下,灯火复燃,亮光驱散了阴寒。他立刻戴上手套,摇了摇头说:“黄家已经给她招过魂了,只是魂魄已碎,残魂问不出什么。”
杜泉一直在旁侧守着,刚才黄莉莉坐起来时,手指张开,从指缝露出一小块黑色的东西,先前被她紧紧攥在掌心,于是用镊子夹出来放到铁盘上。
“咦?这是……沙发……片。”她想了想又问:“警探,尸身是从……何处发现……的?”
刘警探也没嫌弃她一个丫头总是插话,而是十分认真地回道:“这三人尸身是昨日傍晚在九安山公墓外的素斋馆内找到的,是一个妄图潜入素斋馆偷窃的男子报了警,那里现在已经闭门了,不再对外营业。”
杜泉忽然想起黄莉莉带她去的那间奢华屋子,正中间摆着一个黑皮沙发,她记得黄莉莉当时说这东西是她亲戚花了好几万给她买来的洋货,不但她觉得稀奇,一同进来的其他两个女孩也十分羡慕。
黄莉莉攥着一块沙发皮做什么,是在暗示么?
刘警探面相严肃,眉心有一道很深的褶皱,他紧紧皱着眉,咬了一下后槽牙继续道:“青衣祭日,半个龙海市的记者都去了,在九安山发生的事后来被传得沸沸扬扬,就连一个孩童怕是都知道龙海市那几大家族的当家人曾邀您用餐,报纸头版还放着你们握手的照片。然而,那日诸位似乎不欢而散,素斋馆塌陷后又着火,毁了一大半。黄家报案时说素斋馆是银九爷毁去的,而您昨日也出现在九龙山附近,所以……他们认为黄小姐的事就是您报复。”
银九冷哼一声,“我若杀人,一刀毙命,还轮得到他们现在上蹿下跳。报复……他们也配?”
话虽如此,但证据似乎一边倒,银公馆这次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竟被结结实实扣了一顶虐杀的帽子,在人世间生活,即便再无所畏惧,被这种负面的新闻缠身也是十分麻烦的。
刘警探神色凝重,又问了几句别的事,并嘱咐他们近日小心,拿了楼月生写的验尸报告就离开了。
他走后,杜泉他们也离开地下室,去了楼月生办公室。
楼月生说:“这刘寒倒还算不错,记得你的恩,知道事先通知一声。若这事又落在韦清玄手里,又该开着警车到银公馆抓人了。”
银九坐得端正,一手搭在桌沿上一手放在膝上,闻言道:“他不会,因为凶手是女人。”
“哦?”
银九抬起手,看着掌心说道:“招魂时,那残魂神智虽散,却还是有本能的畏惧。她出现时对我们几个并无反应,反而看到杜泉时惊恐万分。我猜,韦清玄也试过此法,所以这件案子他并没有参与。”说着扫了杜泉一眼。
杜泉低头看着地面,假装没听见。
“啧,最毒妇人心呐……赶在过节前出手存心给人添堵,这凶手还挺会挑时间,黄家现在定然恨不得将咱们拆骨吃肉了。黄老爷子也真沉得住气,竟没来找你。”他装了烟丝惬意地吸着,一身雪白快要融进身后的白墙里,金丝眼镜后,一双眼微微眯着,也不知在盘算什么。
银九看了眼窗外,站起身说:“走了,再议。”
楼月生呼了一口烟,点点头说:“天色不早了,你先带着小尾巴回去吧,找那邪物的事,我和陈璜看着办。”
“嗯,早回。”银九说完就起身往外走,杜泉连忙跑去值班的屋子里拿了自己的包和外套,一扭头竟撞上一个女孩儿,把人家撞倒在地。
她吓了一跳,把那个瘦弱的女孩扶到一旁,不停道歉。
“许小姐,你没事吧,真对不起,我扶你回去。”
“没关系,是我不小心,我不该在你身后吓你的。”这女孩细声细气,一张脸白得像云片糕,眼睛不大,爱低头,长长的刘海遮了半张脸。
很巧,她就是当初在素斋馆时跟在黄莉莉和秦筱娟身后的那位姑娘,姓许,叫许若云,家事并不显赫,是黄家交好的一个商人家女儿,母亲早亡,继母当家,下头有弟弟妹妹,家里似乎指着她攀附权贵,看着风光,实则受了不少虐待。
那天她早早就出去了,没和黄莉莉一同设局,所以杜泉也没那么讨厌她,反而在知道这些事后有些同情她。黄莉莉不在旁边,许若云便安静温和,胆子也不太大。半月前因为得了胃病被送进来,楼月生检查后发现她还得了败血症,病得不轻,于是高高兴兴地将人留下了,他愿意收治这些病重的。
正巧她继母似乎不舍得去大医院花太多钱,就把她留在这里了。
“我扶你回去吧许小姐,这里凉。”杜泉伸手搀着她的臂弯,她很瘦,胳膊细细的。
“小泉,听……听说,莉莉她出事了?那个警探,我见过。”许若云说话时身子抖了抖,脸色苍白,气息急促,看起来吓得不轻,应该是有人跟她说了很恐怖的话,杜泉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说:“会抓到凶手的,别怕。”
“莉莉才19岁……”
杜泉不好多说什么,点点头抚扶着她往前走,“节哀,活着的人……还得坚强。”
“嗯,谢谢,真高兴认识你,之前我们还欺负你,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没办法。小泉,你说,我……我也会被杀么?我还不想死。”她说着竟哭起来。
“不会,你别哭。”杜泉没办法只好继续安慰,许若云哭累了,半边身子压了过来,杜泉赶紧撑着她,走了几步她看到银九过来了,就把手上的包和大衣都塞到他手里,说:“九爷,这是许……家小姐,我把她送……回病房,再走。”
银九“嗯”了一声,拿着一堆东西,跟在她们身后,许若云只在银九过来时小声打了个招呼,随后就一直低着头。
杜泉只当她害羞,替她挡着银九那一侧。将人送回后,杜泉又安慰了几句,抹了抹汗跟着银九离开诊所。陈璜也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正闭眼靠着车座休息,待银九一靠近他就醒了,出来打开车门。
路上杜泉问银九心里是否锁定了可疑的人,他摇摇头,说:“凶手若是鬼魅邪祟,我倒是有法子擒拿。可对方是人,还是个聪明又有耐心的女人。一个满心仇恨的女人,不容小觑。近日若出门就让泽秋陪你一起,诊所明日开始放假,年后案子结了再去吧。”
“好,我会小心的。”她也知道,自己极有可能也是凶手的目标。
第七十七章
正如银九说的那样,捉鬼杀妖他是强项,可面对一个手段残忍,满怀仇恨的人,他也不得不谨慎应对,不得不遵循人间的规矩。偌大的龙海市,窝藏个把人还是很容易的,更何况,杀人者胆大心细,计划周全,伪装在人群中,很难发现。
诊所和公馆离得不远,顺利的话二十几分就到了。半路时候有一段路似乎出了事故,巡捕房在疏散人群,杜泉等在车里无聊侧头看到一家名为“红房西菜馆”的洋楼。门口有广告牌子,手绘着几道主菜,里脊牛排、罗宋汤、烙蛤蜊等,经过色彩的渲染,那些东西看起来又精致又美味,杜泉扒在车窗上看得入了迷,“咕咚”一声咽下口水。
那些穿着精致的客人要么是富家子弟,要么是业界精英,偶尔夹着几个洋人,这些人最特殊,他们在华人的土地上却享受着更高级别的优待,但凡深眼窝高鼻梁拽几句洋文就会被高看一眼。他们三三两两结伴入内,被门童恭敬地引进去。三层楼高的红色小洋楼,墙壁上装了灯,远远看起就像是会发光的宝物。
“陈璜,停车。”银九忽然出声。
“嗯。”车子启动,缓缓划入西菜馆的停车场,插在一排豪车中间。杜泉被银九领了进去,她拘谨的跟在银九身后,总觉得有人在看她,于是顺了顺头发,显得自己没那么邋遢。
西菜馆里很暖和,有很香的味道,装潢以暖红色为主,墙上挂着西洋画,桌布雪白,水晶吊灯,里头吃饭的人都很安静,杜泉竟不自觉地收敛了气息,迈着碎步随银九走到靠里的一个隔间。小舞台上有弹钢琴的表演者,独自沉醉地弹奏着。
杜泉摆弄着面前的刀叉,随手点了几个看着卖相很好的菜,她左顾右盼有些坐立不安,因为,她尿急……在冰冷的地下室冻了半天,出来后又一直紧绷着神经,忽然放松下来,身体上的不适便无限放大。她越是努力地想忽视这种焦急的感受,越是难受,很快冷汗都出来了。
银九注意到对面的杜泉一直窸窸窣窣,扭来扭去,似乎在寻找什么,又看见她把手边的水推了好远,便猜出来了她眼下的囧态,勾唇浅笑了一下,按了一下铃,一位女侍应生微笑着走过来,她的头发利落的盘在脑后,妆容精致,装着合体的小西装,走过来微微躬身立在银九身侧,柔声道:“先生,请问您需要什么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