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这一夜的情景已重复过无数次,三人很小的时候便被送进宝相阁,从很小的时候,便这样互帮互助,互相搀扶地磕磕绊绊长大。
阿溱手法细腻,是阁中少有的少女药师,不过七日断玉琀便已活蹦乱跳,直夸溱妹儿蕙质兰心妙手回春,刚夸完齐齐被阁主喊去,派给他们一个刺杀任务。
宝相阁的杀手在成年那天都会接一个人物。不成功,便成仁。宝相阁的人都是没具体生辰的,阁主统一将他们入阁的那一天作为他们的生日,昭示抛弃尘缘,从此只是宝相阁的杀手。溱洧与断玉琀非同一时段入阁,但阁主也知他们关系素来好,特地等最后一人也成年了方才交代这个团体任务。
任务说简单也不简单,刺杀对象是一个高官,官居节度使,老奸巨猾脑满肠肥,占地踞田搜刮民脂民膏。雇佣宝相阁的钱两是老百姓并几位乡绅偷偷集资的。同样不成功便成仁。任务失败的话遭殃的还有这群可怜民众。
“可怜啊,底层老百姓没有出路,最后却要把希望寄托到我们身上。”断玉琀望着任务细则叹气。
阿洧焚掉任务绢帛:“他前身是个乞丐,因为救了一个大官的狗而走上仕途,能坐到这个位置却也有些手段,不容小觑,因此阁主派遣我们三人一起执行任务。”
断玉琀不在乎道:“知道知道,信阁早给了我他的信息条子,连和九老婆一个月睡了几次睡的什么姿势都写了,要我说宝相阁在搜集情报这方面是真的空前绝后。”
阿洧道:“你想怎么做?”
第58章 宝相花(2)
今夜是刺杀期限的最后一日,断玉琀与阿洧正趴在屋檐上持刀控弩,阿洧给机括上油,忽而出声:“那天,我借《六韬》艰涩晦深之意请教阁主,他正和客人商讨单子,注意不到我,我便偷偷顺走一瓶续玉膏。”
断玉琀愣了愣,想起他在说鞭伤之事,是自己误会他了,露出一抹明快畅意的笑容,拍他的手臂,爽朗道:“是我误会你了,好兄弟,够义气,以后我也罩着你!”
底下传来阿溱的笑声,只见狗官搂着阿溱的细腰穿过小花园来到厨房,清晰地听见狗官肥腻的声音:“美人儿说家乡的糕点是稀世美味,我没见过,一定要做给我吃。”
狗官一直不怀好意地揉屁股,阿溱笑意婉转,音如黄鹂,依偎在狗官怀里,娇滴滴地说:“若奴做得不好吃,大人可万不能嫌弃,不然奴可就恼了。”
阿洧水青色的眸子静静看着掩上的柴门,沉默半晌,对断玉琀道:“真想报答我?”
“言必行行必果,我何时食言!”
阿洧点点头:“那待会儿多砍狗官一刀。”
断玉琀一愣,旋即回过神,哈哈大笑:“当然!护卫早被我用溱妹儿改良的天女散花迷倒了,大胆做吧!”说罢扬长跳下屋檐,推门进去。
咻,一箭。
狗官毕竟是领过军打过仗的人物,顷刻反应过来,一把撒开阿溱拔刀相击。刀剑相击,刀光剑影。他高声呼救,但没人应,片刻缓过神知道是二人设下的圈套,愈发愤怒,兵有三分恶如虎添翼,愈发凶狠,招招要命。
二人是第一次在厨房这种狭窄之地执行任务,身手伸展不开,一时胶着。
狗官见到落单的阿溱,这女人跟他们是一伙的,怒不可遏,伸手去抓,怒发冲冠地说:“死贱/人,去陪他们吧!”
阿洧闻声抬头,立马推开阿溱,横刀拖住他。
“小心——!”阿溱一下踩上狗官设下的飞镖,脚底打滑,直愣愣朝灶台油锅倒去,断玉琀大呵,伸手拦住。
——“啊……!!!!”
须臾,撕心裂肺的尖叫响彻节度使府,似要撕裂夜空。
油锅滋啦咯吱响,二人脸色剧变,狗官趁虚而入,阿洧恶从胆边生,寒月刃带着寒光,噗嗤一声插进心脏,拔出时带着滚烫的鲜血。狗官肥腻的身体摇摇欲坠,如山倒下,阿洧踏过他的尸体察看断玉琀的伤。
晚了,已经晚了。
手被油煎炸得不成样子,黑漆漆的,血肉模糊,泛着巨大的肉腥味。恐怖又血腥。
两个人震惊得不成样子,哽咽道:“玉琀,玉琀……”
眼前竖起一道高大的影子,影子上是把长长的刀。狗官的心口还插着明晃晃的刀。断玉琀面无血色,面色苍白,眼神闪过一丝戾气,咔,银光闪闪的梅花镖钳进狗官的眉心,狗官难受得睁大了眼,终于一动不动,尸体轰然倒下,露出他因痛楚扭曲得畸形的脸。
断玉琀嘴角抽了抽,咧出笑容,声音又轻又细:“嘿嘿……你说的,多砍狗官一刀。”
“这时候了你还说什么多砍一刀少砍一刀的傻话,赶紧回豫陵,让阁主找最好的医师给你治伤!”阿洧急切道。
“傻子!你知不知道杀手最重要的是手!我若跌进去顶多是烫伤后背罢了,你是不是拎不清,你干嘛要拦着!”阿溱打他,不过力道很轻,一点儿也不痛,就算痛也比不过右手的痛。
他已分不清幻想与现实,眼冒金星,冷汗涔涔,听到二人的话,挤出一丝笑容安抚二人,道:“嘻嘻,你们对我的好我都记得,就当我报答你们。”
阿溱哭道:“我们不过小恩小惠,再报答如何能抵过杀手的一只手,一只右手。”
溱洧带他回去,报告给阁主。阁主请来最好的医师,最好的医师亦对此束手无策,断玉琀的手废了,一个杀手的手彻底废了,饶是医师妙手回春也无力挽回,至多保证不会截肢。
伤好后,溱洧常常看到断玉琀一人在花园用左手练剑。他们惯用右手握物,断玉琀天性骄傲,绝不让人因失去右手便轻视他,常常一个人在深夜练习,就连懊丧也不愿让人看到。因为彻夜不眠的联系飞镖,左手拇指与食指骨节已经磨出血肉,几乎要见骨头。
这一日,阿溱看到他发怒。
他一把丢开寒月刃,弯若弦月的铁刀在空中一划而过,撞上山石哐当落地,像落下一弯月色。
他像只野兽撕扯树枝花草,叶枝乱颤,木叶纷纷,歇斯底里道:“究竟哪里错了,究竟哪里错了?!”
看到畸形可恶的右手,漆黑蜷曲,像烤得过火的鸡爪,忽而觉得它面目可憎,断玉琀大叫一声,脆弱拳头向粗糙坚硬的山石撞去。
阿溱一剑横在他面前。断玉琀看着二人缓缓而来的身影,眉头舒展,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不来莫非让你做傻事?”阿溱笑了一下,抽出白绫细细裹好血肉模糊的拳头,温柔地上伤药。
阿洧垂头道:“我对不起你。”
断玉琀沉默片刻,脸上晴霁般浮起一抹笑容,风轻云淡道:“我说了不悔,何必还要再道歉?”转了转眼睛,嘻嘻笑道:“若真觉得对不住我,日后好好报答我。我就只有你俩了。”
二人俱是点头。
因一手之诺,三人关系愈发密切,互相扶持,形影不离。偌大的江湖,林立的门派竟也有宝相阁的身影。因三人只接善单,或是帮穷苦百姓斩杀搜刮民脂民膏的狗官,或是帮孤寡老人抢回被霸占的女儿,或是少年杀去当年的仇人,一时风声雀起,好评不断。
时光如水,日月如梭,转眼最小的孩子也已长大成年,曾经拿铁棒子呼呵他们的老阁主也开始眼花了,连嚼胡豆都喊疼,光阴不饶人,老阁主开始遴选继承人。
宝相阁历代阁主均由自相残杀选出。失败者虽不必死,但也要被逐出宝相阁。他们这批孩子中以阿洧功夫最佳,断玉琀虽也名列前茅但并不突出,如今右手残废更比不过阿洧,所有人都认定阿洧是下一任阁主,同时为自己的未来惴惴不安,宝相阁接的是人头生意,杀手死士树仇无数,脱离宝相阁的保护,这些死士又如何自保?
聪慧机敏的断玉琀深谙其中道理。所有要竞争阁主之位的人被统一关进石林。断玉琀使了十二分的力气,平时便躲在暗处,关键时刻下手绝不留情,天助我也,他竟存活到最后,只剩他与阿洧。
那是两个人之间的斗争,断玉琀握紧武器,只要他一接近,他一接近……
阿洧看着他,一步又一步。断玉琀后退道:“阿洧,别过来了,你知道阁主之位……”
没有争斗,寒月刃落地发出哐哐的声音,断玉琀注视着断玉琀的眼睛,眸里有坚毅的光,道:“我放弃。当年你多砍的一刀,我欠你的。”
断玉琀愕然,旋即明白阿洧亲生将阁主之位让给他,也丢掉剑快步上前,拍肩笑道:“等我成了阁主,我就要创立一个新的宝相阁,济世慧人,接杀恶人!”
他们让式微的宝相阁重新活跃在江湖人的眼里,接下来便要让宝相阁活过来,像宝相大师在时那样,惩恶扬善,明/慧世人。
“没有一手又能怎样,我纵然独手,但你和溱妹就是我最忠诚的搭档、最忠心的左膀右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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