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涣警铃大作,提剑走去。拍门声近在咫尺,愈发强烈:啪!啪!啪!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
——却哪见什么鬼怪邪祟?只有一群蝙蝠,不要命地撞门,几只胆子大的甚至还往人身上摔去。
他噫了一声,连忙掩门。
方转身,门口又响起来。
开门仍是那群蝙蝠。
如此反反复复,几次都是这样,这些长了翅膀的耗子着了魔般,仿佛门上黄鳝血是之死靡它的佳肴珍馐。
周涣按捺住把门削了的冲动,在血迹上贴了道朱砂符,摔门而去,默默啐道:果然不该信那神棍的话。遥远的木板床上的老神棍打了个喷嚏。
刚解外衣,又传声响,周涣很快眉头一挑,提着剑要打人,突然发现端倪——这次的声音不同。
——不是成群结队赴死的声音,是由一个人发出的,一种异样的、细微的声响,似乎有人在用指甲一点一点地抠着门扉。
紧接着她开口说话。那声音死气沉沉,细若蚊吟,仿佛在贴着门板说话,极近极近。
“弟弟,你说的,咱们去捉泥鳅……井里的泥鳅,可肥了……”井里怎么会有泥鳅?
那人似想进来,嘭地声,门上灵符化作一团熊熊火焰,声音顿时尖叫。
“死丫头,大半夜不睡觉想吓死我啊!”声音苍老而尖利,像是拉着老旧的风箱。
女童啜泣:“哥哥、道长哥哥救我!”
伴随着这句呼救周涣推开门,可玉宇澄明,庭下积水空明,除了竹影摇曳哪还有什么人影。
周涣甫一转身,撞上一张巨大人脸。
这是张皮肤松弛的蜡黄鬼脸,两颗死气沉沉的浑浊眼球像原野上的鬼火幽幽悬着。
白鹿自动出鞘,剑华大作,鬼尖叫一声,摔倒在地。
“谷伯!怎么是你?”周涣道。
黄纸灯笼咕噜噜滚了几圈,谷伯大声叫道:“是我!是我!老奴听见声响,所以出来看看!”
“是贫道鲁莽了,”周涣连忙扶人,感慨道:“你老人家大晚上出来干什么呀……”若是再慢一刻,白鹿就把他手指削伤了。
捡起地上的灯,摸到灯柄一团湿润滑腻的东西。周涣咦了声,这院子干干净净,也无下雨痕迹,哪来的湿泥巴?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扶人回屋,谷伯袖口也有,哪来的泥巴?
第17章 石坊诡谈(2)
一夜难眠,一夜无梦。
鸡鸣三声,天际破晓,朝霞托着一汪鸡血石般艳丽的红日,石坊城里又是一日。
槐树下包子铺老板掀开屉笼,白汽似一条腾飞的龙,直上云霄。这老板与其他人不同,老远便热情吆喝,对外乡人周涣也没避之如瘟神。
周涣买下两个包子,想找老神棍盘问蝙蝠撞门之事,但面摊并没张开。
周涣咬开一口包子,随意地问面摊老板的下落,辣得直呛眼泪,才发现居然是麻辣粉丝包。苍天可鉴他是姑苏人,不会吃辣啊!
“哦,梁秋啊,祭拜他女儿去了吧?”包子老板递来杯水。
梁秋?周涣饮下一大口清凉井水。原来那棺材脸叫梁秋啊,确实一副伤春悲秋的样子。
老板大抵四十,肥肥胖胖,十分热忱,十分好说话。周涣眼珠滴溜溜地转,开口问:“听口音,老板不像石坊人。”
“嘿嘿,你这小道长好生聪明,咱和梁秋都是闵州的,来石坊投奔亲戚。”
“年前搬来的?”
“哈哈哈哈,小道长糊涂了,你看我这店装潢少说也是十年!”
“是贫道糊涂,石坊排外,店家生意如此兴隆,怎会是新铺。”
老板讪讪道:“道长莫怪,石坊原本也不排外,只是发生了一些变故……”
“哦?难怪贫道打听袁家古宅之事,居民无比讳莫如深,视贫道若洪水猛兽。”
“啧,袁宅在石坊可提不得。”
“莫非有什么隐情不成?”周涣继续板正严肃且好奇地套话。
“隐情倒没有,不过倒有个事,城中人皆知:袁家酱园卖的是人肉。”
白鹿剑躁动的情景和谷伯惊惧的面孔一闪而过。
老板攥紧拳头,义愤填膺:“那时我刚搬来。事情曝光后袁家酱园就倒闭了。把泡过尸体的水做成卤水,将人肉掺和进酱,卖给咱老百姓吃,这是有多大仇啊!”
外界不来石坊置办酱料的原因,可能不止是吃人事件……周涣附和点头,疑惑:“袁家为何要做砸招牌的事情?”
老板叹气:“你听我慢慢道来……”
袁家掌家的是个女人,也就是袁夫人袁杜氏,其子名袁惇。
袁老爷走得早,袁杜氏早早接手袁家,当时不少人劝她卖了酱园,但袁杜氏性格强硬,并不听劝,过了几年,竟将酱园打理得井井有条。而后,袁惇与外商阮家的小姐喜结连理,两家结秦晋之好。
本是桩好事,然阮氏三年不出,袁杜氏抱孙心切,各方面施压。小两口耐不住威迫,听说闵州有座十分灵验的送子神庙便求了求,果然怀上了。
老板嘿嘿一笑,自豪无比:“石坊不少小媳妇儿都去呢,可灵了。”
一年后,袁惇带着阮氏回来,与此同来的还有个大胖小子,正是阮氏在寺庙产下的儿子。袁杜氏取名袁赋,一家子和和乐乐。
但好景不长,突生变故,一个老僧怀抱女婴屹立在袁家朱红大门的台阶下,说,来归还孩子了。
盘问得知,原来当初阮氏产的是龙凤胎,只是小女儿天生不足,不得已托寺庙代养,如今女孩尽得佛祖庇佑,该领回孩子。
袁惇夫妻见小女儿袁支颐玉雪可爱,欣喜过望,正要相认,岂料袁杜氏笃定只有袁赋一个孙儿,野种不配入祠堂,让阮氏亲手溺死女儿,还叫了许多人观看,见证阮氏的决心。
“这何至于赶尽杀绝……”周涣惊呼。
老板拍肩:“在石坊,女子与人私通是大罪,遑论有私生子,更是母子都要浸猪笼——”
“就算如此,孩子——”早听闻有些地方风化落后,未想竟落后成此,堪比蛮夷,周涣正要替可怜孩子辩驳,老板却已自顾自说下去。
大堂之上,袁杜氏正襟危坐,手持盖碗茶,面容虽有几分憔悴,但难掩徐娘风韵。
大堂之下,端端正正站着的是袁惇,大气也不敢出跪着的是阮氏,啼哭不止的是女婴,堂内堂外围得水泄不通,乡邻里党挤眉弄眼看热闹。
“惇儿,我问你,孔孟之道你忘了没?”袁杜氏问。
“儿子字字铭记在心。”袁惇道。
袁杜氏点点头:“甚好,如今为娘让你在这野种与为娘之间做抉择,你选谁?”袁杜氏指着袁支颐不带任何感情地问。
袁惇猛然抬头,用目光苦苦哀求着母亲,可袁杜氏不留余地,步步紧逼。
周围嘀嘀咕咕,堂下有好事者起哄。
“当然选老娘!选老娘!”
“婴儿也可怜啊,怎么忍心杀她。”
“张生,老娘可是养大自己的,百善孝为先,你的圣贤书读肚子里了?”
“呸,你们男人就是没良心,也只有咱们女人疼惜怀胎十月掉下来的肉。”
老板讲得唾沫横飞,手舞足蹈。这时,老板女儿端来两碗茶水,盯着自家爹爹和周涣,好奇地问:“爹爹,你们在讲什么呀?”
老板抚摸她的头,满含疼惜与慈爱,柔声道:“讲袁老太婆,讲到她要淹死支颐。”
“大白天吓人!不给你喝了!”小姑娘说罢将碗夺走跑了。
老板面泛羞涩,让他见笑了。周涣笑着摇摇头,将自己的碗推过去,心中唏嘘不已:小丫头天真可爱,当年袁支颐也是这般大的女孩,但一个千呵万护,一个连活命都难,令人唏嘘。
“后来呢?”周涣切回正题。
“袁惇跑了。”
“跑了?”
在喧哗与风波的中心里,袁惇捂头跑了,读过圣贤书的人不忍沾染血腥,选择把难题留给他人,鹿死他手好过鹿死己手。
“那婴儿岂不是……”
“孩子没死。”
周涣松了口气。
袁杜氏还算有良心,只是把孩子扔大街上,当时初夏,天气虽不炎热,但暴晒一下午还是有些受不了,老板左瞧瞧右瞧瞧,给女婴盖了片荷叶。
傍晚,乌云压境,下起哗啦啦的大雨,人们慌乱躲雨,无人注意地上的小生命。老板去看女婴,一个仆奴打扮的人把女婴抱走了。
大抵是阮氏与不少人的再三求情,亦或是证据不足,袁杜氏不再强求弄死女婴,但仍旧笃定女婴非袁家血脉,便把女婴送给抱她回来的仆人。
那人名梁谷,女婴改名为梁支颐,自幼随养父出入酱园,帮衬打点,还会制着自制辣酱赠给大人们。
过了几年,袁杜氏不知为何,大抵是良心发现,接梁支颐认祖归宗,改梁姓为袁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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