跌坐在案上,宇文云英扶着有些胀痛的太阳穴,眼神定定的看着眼前的地上:“可能确定?”
宇文护丢下了一封书信:“这是截获的柔然密报,你看看就知道了。”
待宇文护走了许久,宇文云英才鼓足勇气颤抖着手去捡去那封信,信上写着魏室的兵阵排法,且文后有一排小字:“帝令:捉宇文泰,杀无赦。”
信下方的印再明显不过,正是自己的枕边人。手中的锦帕被撕裂成两半,飘落在地上。
“元钦,你才向我保证过,会护宇文家无虞,全都是在骗我!”
揉碎了那封信,将其放在烛火上烧成灰烬,宇文云英强忍着去提剑的冲动,咬紧牙关坐会了原处。
心中的所有从容此刻皆是被打破,自己已经一退再退,只为了两相顾全,可为何还是如此。
他的虚情假意到底还有多少,每日与自己温情想对时,又是如何掩饰住了这份杀戮。
他说,自己是最好的皇后,会给自己想要的安宁生活。他也说,只要不危及江山稳固,愿意许宇文家一世荣华。
但这一切全是谎言,全是为了掩盖他狼子野心的甜言蜜语罢了。
那方想要绣给他的锦帕再是不需要了,这样子再三利用自己,欺骗自己就为了让父亲孤立无援的人,哪里还值得。
宇文云英一直一言不发的坐到夜幕降临,看着那黑暗慢慢爬上了天空,今夜没有月亮,夜空上只有一片惨淡的暗黑。
那个身影如常的走入桂宫,轻松的脚步无不宣示着主人的愉悦心情。
“云英,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什么消息?”
“丞相已经班师回朝,不久之后便会抵达长安。”
宇文云英平静的端起一杯已经冷掉了热茶,轻轻抿了一口,觉得异常苦涩,一点茶的香甜都感受不到。
“不知父亲可是得胜归来?”
“此战不易,也怪不得丞相。”
宇文云英抬起冰冷的目光,看着那满是欣喜的人:“那皇上会如何处置父亲?”
“丞相多年来为魏室奉献这么多,劳苦功高,仅这一次也不算什么。”
宇文云英没有感情的笑了一笑:“倒也是,毕竟若不是那些柔然人,父亲也断不会如此。”
元钦本来想要靠近的身子顿了顿,脸顿时沉了下来:“你还知道什么?”
“臣妾还知道,我朝有内奸呢,出卖自己国家,也要害死那个在外征战的丞相。”
元钦再是无法平静,看着慢慢站起身的人:“谁告诉你的?”
“若不是皇上将臣妾瞒得严丝合缝,想必臣妾早该知道了。”
元钦抬眼看了看殿外站着的侍卫,又看回殿中的人:“可是宇文护又来过了?”
“原来皇上防的不仅仅是父亲。”
元钦看着宇文云英越发疏离的神情,猜想到了宇文护会说的话,一下子慌了神,急忙站起身将她拥进了怀中:“你听朕说,朕只是想要削权,想要拿回军权。”
“所以便杀无赦吗?”
元钦的身子僵了僵:“什么杀无赦?”
宇文云英慢慢的推开抱着自己的人,看向那疑惑的目光:“皇上正是演的一手好戏。”
“朕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不明白?”宇文云英一把将又想靠近自己的人推开:“不明白父亲会数次遇袭,不明白父亲险些死于非命?”
“那是个意外,朕只是与柔然联手拿回政权而已。”
宇文云英点了点头,他终究还是承认了,曾经他告诉自己他有多痛恨柔然,有多么想要为母报仇,如今却是与其联手。
看着那张最熟悉不过的脸,此刻却觉得陌生得紧,自己从未看清过他的本来面目,才至于一次又一次的被他欺骗,一次又一次的沉沦在他制造的温柔陷阱里面。
还是这皇宫的生活太过安逸,导致自己已经全然忘了当初在杀人岭时经历的痛。
那些麻木的记忆伴随着此刻的愤恨涌上心头,犹如千万只毒虫在啃咬着骨血,一点一点的蚕食掉所有的善念。
眼泪不自觉的滑落,宇文云英凄然的笑着,痛到没有知觉的心,仿佛已经抽离掉理智,只剩下无尽的恨意。
一口鲜血喷出,宇文云英无力的倒在了殿内。
第二卷 两百零五 锥心
元钦慌忙的抱着倒在地上,已经人事不省的人大喊道:“快宣太医!”
看着紧闭着双眼躺在床上的人,元钦心痛的别开头,看了看已经诊完脉的太医:“皇后如何?”
“娘娘只是悲愤过激,只要不再受刺激,好些调养些日子就会好的。”
“可有伤及内理?”
“难免都会有一些,微臣这就去开方子,好好调养都会痊愈的。”
“下去吧。”
元钦屏退所有人,独自坐在床边,看着躺着的宇文云英,内疚的摸了摸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对不住,终究还是伤了你。”
宇文云英醒来时,已是两日后,虚弱的只能由红珠扶起身喝了药,便只是静静的坐在床头看着窗外。
这样过了两日,红珠终于是看不下去,摘了好些鲜花放在殿中,捏着宇文云英许久没下过床的双腿开口道:“娘娘您别这这样,奴婢看着害怕。”
“娘娘,您好歹和奴婢说说话,别自己闷着。”
“娘娘……”
许久之后,宇文云英才是眨了眨眼:“红珠……”
“娘娘您说,奴婢都听着呢。”
“你经历过绝望之后重燃起希望,却又再次失望吗?”
“奴婢……”
宇文云英终于收回了眼神看向身旁的人:“不管经历过何种打击,第一次站起来都比较容易,第二次就很难了。”
“娘娘……”
宇文云英轻轻的抬了抬手:“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是。”
实在是放心不下的红珠忍不住去找了元钦,哪知也是一脸落寞的元钦却是不肯前来,只是嘱咐桂宫有任何需求都优先满足。
这样过了半月,宇文云英还是毫无起色,除了每日由红珠喂食些清粥,便只会坐在床上看着窗外,一坐就是一日,活像个石雕般毫无生气。
红珠越来越害怕,这个除了还在呼吸的人,哪天真的会连呼吸都没有了。
元钦时时会来桂宫门外,却一直都没有勇气踏足殿内,他愧疚不安,他不敢相见,更害怕她再次不要自己。
今年的九月还很炎热,烈日打在人身上生疼得厉害,皇宫内的冰块也未撤掉,只为了消消这难耐的热气。
然而宇文云英的寝殿内却是不用冰块就已经寒冷一片,了无生气的殿内如同放着棺木的房子,冷得人浸骨的疼。
红珠慌忙的跑进殿内,摇了摇宇文云英的手臂大喊道:“娘娘,娘娘,不好了出事了!”
宇文云英如同一副枯骨一般毫无回应,只是靠着软枕呆呆的看着。
“娘娘,求求您看看奴婢吧,丞相出事了!”
红珠说了好几遍,宇文云英才终于是慢慢的回过头,抄起沙哑得不行的喉咙:“你说什么?”
“丞相大人出事了!”
终于是有了一丝情绪闪现,宇文云英颤抖着双手,慌忙的扯着红珠的衣袖:“父亲怎么了?”
“刚听未央宫传言,丞相大人请求辞去官职,皇上已经允了。”
“什么!”宇文云英终于是手忙脚乱的起身,刚到床边却是直接摔了下去。
“娘娘……”红珠哭着扶起宇文云英。
“快替我梳妆!快!”
几乎是泣不成声的红珠只好应下,用力的扶着几乎不会走路的宇文云英到了镜前桌下,手脚麻利的简单的梳妆了一下,便被一直催促着的人打断,急急忙忙的出了桂宫。
还未到未央宫,就已经看见乌泱泱的一群人走出了宫门,那其中便有宇文泰。
“父亲……”宇文云英用尽气力,却只能是发出很小的声音,而借靠着红珠支撑的身子,几乎就要站不住。
“你看你像什么样子!”
听到宇文护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宇文云英急忙转身,看见宇文护一脸鄙夷的看着自己。
“小护,父亲怎么会……”
宇文护一把推开扶着宇文云英的红珠,见其几乎站不住就要摔倒在地时才出手扶住:“身为宇文家的女儿就这般不堪一击吗,这样子还怎么做皇后!”
借着宇文护的手堪堪站住,宇文云英转头看了看已经看不见背影的方向:“父亲为何会辞官?”
歪着头看了一会,宇文护才开口:“不就是为了你这个没用的皇后!”
“什么意思!”
“为了你不再两难,以后你大可守着你的皇帝过安生日子,再不必担心有谁会威胁到他。”
宇文云英感觉一阵头晕目眩,脚下再是无力,直接跪倒在地:“父亲他……”
不再去扶起,宇文护不争气的看着地上的人:“所以你便好好的当你的皇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