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珠有些心惊的看着眼前人:“娘娘最近是怎么了,为何总是问奴婢这个问题。”
“回答!”
有些委屈的表情从红珠脸上透了出来,眼看着眼睛就有了一层水雾:“宇文家丢女,本就不是一件光彩的事,丞相大人若是刻意弱化此事的影响,也是应该的。”
终于是放开了手中握着的手臂,宇文云英站起身:“你在宇文家多久了?”
“自出生起,便一直在宇文家长大。”
“对宇文家忠诚几何?”
红珠听到这句话,以为宇文云英是在怀疑自己,便立即屈身跪下:“娘娘,奴婢的衷心天可鉴啊。”
“那你是忠于宇文云英,还是忠于皇后?”
红珠不明白的抬起头:“可这不都是娘娘吗?”
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宇文云英重新坐下:“行了,你下去吧。”
一脸后怕的红珠道了声“是”,便急忙后退着退下,留宇文云英一人独坐殿内。
现在无数种可能摆在她面前,自己到底是不是宇文云英,如果是,那么元钦是何意思,宇文护最近对自己的紧逼又是为何?
如果不是,宇文泰是否知晓,到底对自己是利用还是真心流露?
越想越是复杂了起来,此时的她巴不得自己是个地狱的鬼,至少还可以去翻一翻生死薄,看看自己到底是谁。
其实更令人难过的是,不论自己是与不是,都需要在两边做出一个抉择,是选择宇文家,还是皇帝。
身世或许会给自己判断,但情理却是自己最大的阻力,直到今日,这两种不同类别的感情,实在是无法做出抉择。
宇文护在逼自己,元钦亦是。
整日陷入烦恼的人日渐消瘦,连脸颊两侧都凹了下去,看起来憔悴了不少。
而元钦更是做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他寻了好几对长相相近的人来,名为给皇后选的下人,实则是逼着宇文云英陷入更深的纠结之中。
终于是受不了了,宇文云英将那些人赶了出去,再次宣布闭宫,谁也不见。
就连红珠,也只能在殿外站着,没有召唤不得入内。
宇文云英命人去了清微观,找胥焱拿了许多道家的书来看,一来可以静心,二来也是想看看有没有什么术法可以用上。
现在的宇文云英,需要一个理由,一个让自己可以做出选择的理由。
坐在未央宫的元钦问着身旁站着的近身侍卫:“皇后还是闭门不见?”
“是,已经过去了半月,绕是谁去,皇后娘娘皆是不见。”
“也难为她了。”
那侍卫十分不解这二人的相处方式,若是自己定不会如此放着自己的心爱之人,但此时也不敢说出来,只能是小心翼翼的开口:“其实卑职一直不懂,皇上与皇后如此恩爱,为何也会有这般疏离的时候?”
“她不是寻常女子,也不是个认死理的人,有些事需要她自己去想明白。”
“卑职不懂。”
元钦放下手中的册子,抬头看了看殿外:“她是该做选择的时候了。”
将自己关在桂宫的宇文云英不知外面的波云诡谲,此时东边的战事越发吃紧,宇文泰提倡革新军政,而元钦不再愿宇文泰借此更加势大,一时之间,朝堂之上势如水火。
宇文泰带着众臣站在殿外,一脸笃定的看着未央宫宫门,而殿内的元钦已是与他们耗了尽一个时辰了。
不是不想见,而是元钦知道,一旦见了,宇文泰的新政必得颁行,而借此之下,自己再不是其对手,这魏室已是完完全全落入他的手中。
但通传的人一遍遍迫于压力进来,不断地穿着宇文泰的话:“皇上,宇文丞相求见。”
元钦心中难免戾气横生,一把扫过桌上的奏折在地:“求见求见……他这是求见还是逼宫!”
第二卷 两百零二 两全
再是一个时辰过去,元钦终于是受不了,接见了众人,不出所料,宇文泰的要求和说法不容人拒绝。
虽然深知这的确是最好的做法,也是当下该做的决策,但元钦不甘心,这相当于是将大半江山拱手于人。
喝了个半醉的元钦命人提着酒,来到了桂宫门前,一脚踢翻了侍卫,不顾惊呼的闯了进去。
“宇文云英!”元钦还未走进殿内,声音却已是传了个遍。
宇文云英皱着眉拢了拢身上的里衣,方才才沐浴完,正准备就寝的人,此时正披散着头发,坐在寝殿内疏离着沾着些许水珠的发丝。
正殿寻了一圈,元钦来到寝殿外,一把夺过跟着的人手中的酒,推开了殿门:“你们都下去!”
宇文云英朝着那些人点了点头,才慢吞吞的起身,浅浅行了一礼:“参见皇上。”
元钦扯着嘴角一把拉过宇文云英坐下,大咧咧的将酒坛子往桌上一放:“来,陪朕喝酒!”
宇文云英扯回被抓得有些疼的手,自己握着揉了揉:“陪酒的话,皇上该去找那些勾栏女子。”
“你还是这样说话无所顾忌,果然宇文家的人,都是这样跋扈嚣张惯了。”
“皇上,你喝醉了。”
元钦随便拿过一个杯子,接连倒了好几杯喝下:“醉了?倒是觉得是前所未有过的清醒。”
宇文云英默不作声,也没有接过杯子,只是安然的坐着,看着已经有些酒上头的人。
“从小,朕就看着父皇如何的昏庸懦弱,如何的将魏室江山一步步的拱手送人。”
“他不仅保不住这权势,他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护不住,所以朕自懂事起就发誓,一定不能和他一样。”
又是连着喝下几杯,元钦险些被呛到,只得是捂着嘴咳了咳。
“你知道吗,他要朕从小就跟着那个朕一直都讨厌的人,要朕跟着他学习,受他操控。”
“后来啊,终于登上皇位了,朕打败了所有敌人,却唯独打不动他!”
“他要革新新政,他要掌握军权,朕觉得不久之后,他还要这个皇位!”
宇文云英皱着眉看着胡言乱语的人,忍不住开口:“父亲他不会……”
“不会?”元钦靠近宇文云英,直视着她的眼睛:“还有什么是他宇文泰不会的?”
“父亲一直都很欣赏皇上,也一直认为皇上会是这个江山最好的统领者。”
元钦直接拿起酒坛对嘴喝了起来,咕噜咕噜几口下去已是见了底,摇了摇之后,不耐烦将其砸碎在了地上。
守在殿外的人立即跨了进来,正要说话就被元钦砸出去的杯子打断:“滚出去!”
宇文云英一脸淡然的坐在原地,冷冷的看着这一切,心里却是暗潮涌动。
看来现在的矛盾已是不断激化到了一个顶峰,而自己一直纠结的事却好像没这么重要了。
到底自己是谁,要选择哪边,已不是眼前的最焦虑的问题,目前最重要的是,这其中会否有一个两全法。
既能护宇文家周全,也能护这个人安稳,从而也让自己可以安心,这或许很难,但会不会真的有这样一个法子,去平衡这个天平两端。
元钦侧目看了看置若罔闻的人,自嘲的笑了一笑:“朕都忘了,你是因为宇文家才嫁的,所以你听朕说这些,是否觉得十分可笑?”
“臣妾并不觉得可笑,只是到了此时此刻,皇上看臣妾的目光还是未变。”
元钦不解的看着说话的人,脸颊上的醉意更是弥漫了上来。
“此前臣妾也因皇上说过话而苦恼困惑,今日见了皇上,反倒是心下清明了。”
“何意?”
宇文云英伸手倒了一杯茶水递了过去:“只要再无人逼迫臣妾做选择,臣妾便不会选择。”
“不选择?”
“臣妾虽然背负的东西没有皇上多,但臣妾也很是疲倦,只想要简简单单的过日子。”
终于是抬头对上了元钦的眼睛,眼底一片澄明:“曾经臣妾也以为命由天定但事在人为,现在却也接受了宿命,只要能做好一个皇后该做的,余愿足矣。”
看了半晌,元钦终于收回了眼光,有些踉跄的起身:“你错了,这世上从没有两全法,孟子曾说过: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
“你迟早都会做出选择。”撇下这句话,元钦已是起身倒在了床榻之上,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宇文云英走过去坐在床头,看着这人那令人着迷的脸庞:“你啊,总是让我一次次狠下心,又一次次的心软。”
伸过手想要轻轻拂过那皱着的眉头,却在距离一指处停下了手:“其实只要你不再逼迫我,我很是愿意与你共享余生的,可偏偏你就是不明白。”
也不知是小瞧了滔天权势的诱惑,还是小看了这复杂的人心。
元钦第二日醒来时,天已经大亮,正逢今日是休沐,倒也不必理会那些政事。
回过头看着床边趴着一个人,顺滑的黑发正好散落在床边,有几丝落在手边,忍不住抬手摸了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