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源远看着人群拨开,中间坐着一位花白胡子的老道长,旁边竖着的竹竿上赫然挂着算命的招牌。他眯眼看着正坐在摊子前算命的白衣公子,这人身上穿着和自己同样款式长衫,就连发髻上的墨玉簪子都几乎一样,若不是身材瘦小些,真要被人误认作自己。
老道长拈了拈羊角胡子,面朝着那白衣小公子,朗声道:“公子今日要遇此生贵人啊!”
白衣小公子好像在笑,空青停在他的身后,一声不吭得安静听着。
“哦?你倒是说说,我这贵人长什么样,别叫我平白错过了。”
旁边有个花娘打趣道:“在我们这儿遇到的贵人,当然是瑰云楼的妈妈了。”
众人一阵起哄,空青脸上也带了些笑意。
算命的老道道倒是面色严肃:“我已泄露天机,信不信就是你的事儿了?”
白衣公子在袖中掏出一锭银子:“讨生活真不容易,这是本公子赏你的。”
老道将银锭一推:“老道算命只收谢礼,不收半信半疑的赏银。明天公子若是觉得准了,再来给钱也不迟。”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惊呼,更加信了这老道的本事。
白衣公子也不强求,直接收了银子站起身来:“我幼年丧父少年丧母,白手起家,全靠自己,从不信贵人之说。”
老道士好脾气得摆摆手:“不信就不信罢,起开让别人算命。”
白衣公子却是个倔脾气,转眼看了看四周,指着空青道:“那老先生倒是给我说说,这位公子想求什么?”
本是看热闹的空青一怔,低头看了看这个瘦小的小公子。他眉眼清秀,肤白若玉,脖颈细腻修长,美得雌雄莫辩,特别是那调皮的眉眼,让空青无论如何都离不开眼。
老道士抬眼看了看空青,随口道:“这位公子身份尊贵,此来只是想问老道一个人的下落。”
空青听后沉默良久,他本是察觉到一丝仙气,想要来碰碰运气,不想竟被说破了心中所想。他酒意醒了七八分,恭敬得拜了一礼:“在下确实想要寻一个人的下落。”
老道士满意得笑了笑,指了指他的身后:“这要问他。”
空青转头去看,老道士所指之处,正是临风站着的胡四公子。
方才的白衣小公子无趣得耸耸肩,只道:“那你们聊着吧,我走了。”
空青自袖中取出一锭银两轻放在小老道的桌上,只道了一声谢,转身跟着那白衣公子离了算命的小摊。旁边看热闹的姑娘公子们见他走了,都兴奋得一拥而上,叽叽喳喳得缠着老道问东问西。
白衣公子吹着口哨,慢条斯理得走在大街之上,空青离着他不近不远,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胡源将这一切看在眼中,因着这白衣的小公子行为古怪,长得也出挑,不禁多看了他几眼。两人在瑰云楼下擦肩而过,同样的衣衫,同样的发簪,根本不敢相信这是素不相识得两个人。
“小心!”空青突然疾呼出声。
胡源隐约听到二楼楼板松动的咔嚓声,一边抬头看着,一边下意识得伸手将白衣公子拽到一边。
“砰”得一声巨响,瑰云楼前的花灯架子轰然倒在胡源面前,一盏花灯从他鼻尖一擦而过,两人均倒在一旁。
还在老道士那边凑热闹的众人立马吓住,有人大喊一声:“快,看看有没有砸到人!”
一群人又一窝蜂得冲过来,将两人扶起。
胡秉细细查看着胡源的伤势,确定只是衣服被划了条口子,并没有摔到哪里。白衣小公子人长得秀气,出手也是大方,自是被一群花娘团团围住,被她们上摸下摸乘机揩油。
有个中年男人道:“还好还好,这两兄弟没什么事儿。”
白衣小公子笑回道:“我俩不是兄弟,是这位素不相识的大哥救了我。”
那人惊呼:“那道士没有说错啊,公子今日真遇到了贵人。”
话说到这里,好多人又回过头去看那老道。棵那算命老头却已不再,连摊子不知去向何处。
空青站到白衣公子一侧,问道:“这位公子可伤到了。”
“无妨,幸而这位大哥将我拽了过来。”说完他朝着胡源又是一拜:“这位公子衣衫坏了,在下定是要赔一件。”
胡源淡道:“不用。”
“我叫秦半云,就住在城南的琼华园之中。不知公子姓甚名谁?救命之恩,在下定是要报答的。”
胡秉有些惊讶:“城南的琼华园?那儿十几年没有人住了,说是被一个神秘富商买下。”
秦半云点点头:“那富商正是在下的叔叔。”
胡源十分有礼得笑道:“秦公子不必在意,小事罢了。”
邱半云倒是有些倔脾气,伸手指了指胡源衣衫的破损之处:“只怕公子方才伤着,我定是要知晓公子安然无恙方才安心。”
胡源后退一步,避过他指过来的手指:“不必了,告辞。”他作了一揖,直接转身走向小轿。
秦半云面露焦色,眼珠一转,鼻孔流血,突然晕倒在地。
第九十四章 同为男子
花娘们一阵尖叫,忙伸手托着他。
方才一直插话的中年男子探近看了看,对着胡源急道:“刚才这位小公子是不是撞到了头?”
胡源皱眉:“不记得了。”
那大叔面色苍白,语气夸张:“我本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只是我曾有个远方亲戚,就是被撞到了头。初开始的时候还能说话,突然有一天七窍流血,就这么死了!”
花娘们又是一阵尖叫,手一松,邱半云又跌到了地上。
众人皆没注意他眼皮抖了抖,那位中年大叔急得跳脚:“哎哟,这公子可有同伴,躺在这里不就是等死么。”
空青给身旁的随从递了个眼色:“把他扶进轿子里,赶紧回去。”
胡源将他拦住:“不必了,此人身份不明,你带回家多有不便,跟着我回去吧,我那里也近一些。”
空青颔首:“也好,我一回去就遣个大夫来看看。”
胡源知晓空青的意思是叫个太医来,看着他道:“胡秉去请个好大夫就成,是死是活明日我遣人给你带句话。”
空青想了想,算是默认。
胡秉将秦半云小心扶起,又喊了几个随从把他抬到轿中。他将秦半云安置好,确定不会被轿夫晃掉下来,才对着胡源道:“四少爷,您要与这位秦公子同轿么。”
“不了,没多少路,我走着就好。”
空青两步上前,将轿帘掀起看了看,朝着胡源道:“胡四,那这位秦公子就拜托给你了。”
胡源轻应了一声:“嗯,先告辞了。”
小轿缓缓抬起,因着这里面坐着伤员,轿夫抬得小心翼翼,生怕颠着他。
草草将眼一睁,稍稍动了动身子,换了个比较舒适的姿势。
真是去他娘的命格簿子!
她那日与司命商量了许久,终是让他同音在胡源的命格中添了秦半云这人,当然这人便是她自己。
今日她化了相貌,掩了仙气,换了声腔,连衣服都刻意穿了一件和胡源一样的款式。土地变了个算命的道士,乌鸦变了个插科打诨的路人,锦鸡则负责将瑰云楼门前的花灯架子撂倒。一切千万算计,多次演习,字字句句都极为斟酌,就想演一出美救英雄的好戏。
不错,命格簿上明明是写着秦半云救了胡源,从此结下兄弟情分。就因锦鸡神君方才手一抖,失了最佳时机,须臾间变成了胡源救了秦半云。
呼!冷静冷静!左右是赖上胡源了,船到桥头自然直。
草草拍了拍气得通红的脸,竖着耳朵听着外面胡源和胡秉的小声说话。
“待会儿回了府上,只说这位公子是我昔日的同窗,今晚恰巧遇到他喝醉了。”
“是,四公子。”
“嗯,你派人找沈大夫来看看,就说给这位秦公子解酒来的。还有,再寻个人去城南琼华园,找他的家人过来接他。”
“嗯。只是公子,若是真的像方才那位所说,万一……他在我们府上出了什么事。”
胡源没有搭话,草草猜想他正在发呆,等了好一阵子才道:“今日三皇子还在,我们不会说不清的。”
“也是。那我这就先去寻沈大夫去。”
“好。”
草草听见胡秉的脚步声匆匆而去,又换了一个姿势倚在轿子里。胡源一路跟着,她能听见一步一步稳重的踩步声,觉得十分心安,闭着眼养起神来。
太师府同瑰云楼离得不远,因着轿子里的这位,轿夫也不敢快走,只得小心翼翼抬了小半个时辰。胡源多赏了些银两,找了几个随从将草草抬进了自己的小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