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参军,你现在同我一起去看看吧。”胡茗道。
“好,元帅。”
罗期诧异道:“现在?”
胡茗语气肯定,冷声重复了一遍:“对,现在”
帐外兵士这十几日身心俱疲,半数战友丧命于身不见影的敌军之下,魔狼的利齿仿佛时时悬在每个人的脖颈之上。见这位元帅半夜赶到都不曾歇息片刻,众人心中多少有些安慰,但听这位元帅立刻要去查看防线,众人皆是面面相觑,有个胆大的官员道:“元帅,那里阴煞之气颇重,元帅还是等天亮之后再去吧。”
胡茗看着这名说话的大汉,道:“那你说说,有什么阴煞之处。”
另外一名武将道:“元帅,那片洼地原是个乱葬岗咧,半夜阴气森森,还是明日去的好。”
胡茗颇有深意得看了罗期一眼,罗期低头站在他身侧,不发一言。他嘴上带笑,对一边站着的近随使了个招了招手。近随几步上前,侧耳听了胡茗几句话,转头对着场上的官员和不远处校场上的士兵大喊。
“元帅下令,现在需三人带路随元帅去乱葬岗,自愿者一人赏五十两黄金。”
近随话毕,全场静声一片,官员们皆低头不语,只得听闻火把的燃爆之声和偶尔响起的马鼻子的扑哧声。
“元帅,我去。”一个瘦小的士兵出列。
“还有我。”
“还有俺。”
其他两人一胖一高,胖的那个腼腆一笑,好似这不过是一件很简单的事。
胡茗道:“叫他们过来。”
近随大喊:“元帅让你们过来。”
三人跑步过来,垂首站在胡茗跟前。
胡茗上下打量了他们:“叫什么名字。”
“苗大肚。”
“曾小敢。”
“袁亮。”
胡茗赞许得点点头:“好,走,其他人继续去睡。”
罗期对着手下道:“速速去备六匹战马。”
胡茗转头看他:“怎么,将军一起去。”
罗期颔首:“元帅既去,属下如何有不去的理由。”
胡茗只对他点点头,此时六匹战马已经牵来,六人骑上战马绝尘而去。
司命从前对这人间军旅生活向来不感兴趣,今日一见灵感大发,站在胡源一侧认认真真做着笔记,待写完最后一字抬头一看人已走远,忙招来他那镶着月光的小云朵跟了上去。
这六人拿着火把行在山路之上,个儿最小的苗小敢已经开始打哆嗦,胡茗似是看穿他的心思,漫不经心道:“胡小敢,你要这五十两金子做什么?”
胡小敢一怔:“娶…娶媳妇。”
胖圆的苗大肚大笑一声:“瞧你这点出息。俺得了元帅的五十两金子,回了家乡定要在镇子里开个最大的饭馆儿。”
胡茗笑笑,转而看向个儿高的袁亮:“你想做什么?”
“我娘身子不好,我姐为治她的病,把自己卖了给村里的恶霸,这些钱够我还了那恶霸的银子,然后把我娘我姐接到城里再也不回去了。”
胡茗听后只是沉默,倒是罗期开口道:“元帅莫怪军中无人敢来,魔狼凶残,昔日战友惨死在自己面前,兄弟们都有父母妻儿,都盼着回家的一天。”
胡茗点头:“我知道。只是魔狼一日不除,织蒙国早晚会打到天井关。织蒙国崇拜血腥屠杀,届时后果不堪设想。”
罗期应了一声,气氛倒更显凝重些。
“元帅,就是此处。。”
此处是一片矮坡,战马皆已不愿往前,六人只得下马。苗大肚高举火把为胡茗照向眼前。
凄白的月光下,一片方圆不过一里的洼地,密密麻麻插满了白色的招魂幡。
每一顶招魂幡下点着一盏弱得好似随时熄灭的油灯,油灯旁缠缠绕绕着诸多铁链,好似监狱中锁押犯人的链子。
四周静谧无声,突然一根铁链“咔嚓”一响,曾小敢抖着小腿即将尖叫出来,袁亮忙伸手捂住他的嘴。
一直沉默不语的胡源忽道:“大哥,好像有人在喊我的名字。”
胡茗脸色大变,罗期轻喊:“元帅,快走。”
“撤。”胡茗一声令下,六人皆爬上战马狂奔离去。
身后铁链的躁动声越来越强,成千上万根铁链高高竖起,相互搅动撞击。
“君上,小心。”司命这一声惊呼胡源根本听不见。他只觉慌乱之中有人扯上了他的长靴,将他拉下战马,尖锐的刺痛自膝盖下方传来,他不知来的是什么东西,只怕暴露其他五人行踪,紧咬牙关不敢出声。
“元帅,胡参军坠马了!”胡源只记得罗期最后这一声叫喊,在涔涔冷汗中晕厥过去。
第九十八章 割风神医
离历儿山关隘最近的割风镇本是方圆百里最大的城镇,不过现下也受了魔狼军的影响,大街之上寥寥放着几个摊子,铺子也大多关门。
晌午的街头依旧寒风钻骨,街角一处日日关着门的商铺的前蹲着位卖青菜的大爷,今日青菜没卖出一根,他也不急,眯眼闲适得抽着旱烟。
一辆马车慢吞吞走了过来,停在了老人家面前。但凡城里能雇得起这等豪华马车的富人家皆已逃走,所以这辆马车行来甚是招眼,更何况这马车之后还跟着十名官兵。
驾车的苗大肚待到车停稳,掀了车帘朝里面轻说了句话,袁亮探出头来看了看,点头道:“就是这里。”
苗大肚不管三七二十一,从马车上扑通跳了下来,立在瘦小的老大爷面前:“喂,老头子让开,我们要进去找人。”
那老头朝他和蔼一笑:“让开可以,先买了我的菜。”
苗大肚不耐烦道:“我买,多少钱?”
“十两银子。”
“十两!?”
袁亮匆匆从马车下来,朝着老头行了一礼,拿出十两银子递给他:“老人家,请收下。”
老头子笑呵呵拿到手上,直接塞进了破旧的钱袋里。
袁亮站在气恼的苗大肚前,和气道:“大爷,能否向您打听个人?”
“谁?”
“您身后这家店的主人。”
老大爷哈哈大笑:“你是罗期的手下?”
袁亮道:“正是。”
大爷看了看马车,对他道:“随我来吧。”
马车跟在老头身后慢悠悠得走着,车内的曾小敢着急的探出头来,朝着袁亮直使眼色。袁亮朝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摆摆手让他进去。
一行人七拐八拐进了一道巷子,老头停了脚步,和蔼得看了眼袁亮:“只能进去两个人,其他人在这里候着。”
袁亮颔首,朝着车内道:“胡秉大人,你带参军大人进去罢。”
众人七手八脚将昏迷了一夜的胡源抬出马车。他还穿着昨日的黑色骑马装,面色苍白,右小腿缠着的布条还在渗血,身上虽披了件貂皮披风,手指依旧冰凉。
胡秉一咬牙将他背在身上,朝着老头到:“有劳老人家引荐了。”
老头见胡源伤得这般严重亦是皱眉,却是一言不发得走在前面,敲了敲巷尾的一扇门。
里面一会儿便有人应着,不多时便听到开锁的声音:“来了。”
胡秉一看来人,吓了一跳:“是你,秦半云!”
草草似乎也没想到是他:“胡秉?”她随即脸色一暗,探头去看他身后背着的人:“四公子怎么伤着的?”
胡秉来不及解释:“你认得住在这里的神医么?四少爷可能是被魔狼咬了,一直流血,怕是撑不住。”
草草上下检查了一番,轻念真言,探手摸了摸胡源的伤口。胡秉顿觉背上紧绷的身体渐渐松懈,草草拨开胡源汗湿的头发,又探了探他的鼻息。
院子里的乌鸦和锦鸡匆匆而来,看到胡源也吓了一跳:“这这…怎么会伤成这样。”
草草抹了滩血渍在手间,蹙着眉嗅了嗅,肯定道:“不是魔狼咬的。乌鸦,先带胡源进医室。”
胡秉焦急道:“秦少爷,神医是哪位啊?”
草草没好气道:“你还看不出来是我么?”
乌鸦见她面色不善,忙帮着托了托胡源的身子:“先进去吧,救人要紧。”
胡秉跟着两个神君快步朝里走着。方才的老头脸色发白,慌忙跪下:“小神不知这位便是君上转世,险些误了时候。”
“不关你的事,你速速去找司命,再跟外面那些人打听清楚。”
“是,娘娘。”
“山神,等等。”草草忽又叫住他:“司命可能也有危险,一会找乌鸦锦鸡随你一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