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
白黎轻巧地一字回答,然后兴致勃勃地走到唐芝芝这桌给他留的空位,其余人都下意识猫回自己的位置。
终于可以动筷了,于是饭堂里只剩下窸窸窣窣的夹菜咀嚼声。
忽然白黎放下筷子,侧了脸对唐芝芝笑盈盈地说道:“唐姑娘,借此机会让你好好认识他们。”
然后莫名其妙就开始走起了官方介绍流程,从邢叔开始依次自我介绍,数十个名字一晃而过,唐芝芝压根没记得多少。
“我叫秦时,字少耶。”轮到黑俊的锦衣卫时,他挠了挠头,满怀歉意地向唐芝芝介绍自己,方才他摆出接连几个问亲的问题,也不是他的本意,被逼无奈嘛。
接着是他旁边的言岩,不情愿地粗略介绍了自己。
转了一圈回到指挥使大人,只闻耳边明朗的声音响起:“在下朱季,字白黎。”
除了邢叔在外的锦衣卫通通瞠目结舌,他们你看我,我看你,拼命在脑子里搜刮记忆,似乎不记得指挥使大人有如此清奇的表字。而唐芝芝,更是一下激动咬到自己的舌头。
白黎饱含笑意,炽热明亮的眼睛注视着唐芝芝。
他犹记得在山庄留宿的那夜,他在外头听见梦乡里的唐芝芝不停呓语,口中叫唤着: 白黎君,不下五遍,害得他误以为唐芝芝已有了婚配。直到方才她回答邢叔时,被他在门口听得一清二楚,既然没有婚配,那就好办了。
白黎,这个名字奇奇怪怪的,还和猪崽子最爱的主食同音。可是管他呢,不管这个人是谁,总之从今往后,唐芝芝梦中喊的这个名字他占了。
想到此,白黎的唇瓣边轻轻勾起,一抹撩人的微笑,让直视他的唐芝芝差点一鼻子老血涌出来。
☆、第34章
锦衣卫的庆功宴席直到酉时才结束, 人群散去或查案或当值,案卷库里五人挑灯围坐。
刚才一顿饭期间, 唐芝芝沉浸在震惊懵圈当中无法自拔,直到白黎把她以及邢叔言岩秦少耶叫到案卷库,告诉他们, 凶手另有其人之时,才将唐芝芝从一个震惊拎到另一个震惊中。
秦少耶打破沉寂,不解地问道:“难道梁王真的是冤枉的,不是在装病猫?”
他显然难以置信, 从前见多了诏狱里案犯的手段, 如今这个梁王太像是在装无知装怂包。
坐在他身边的邢叔认真思索了许久,辞色严肃, 试图理顺思路:“大人的意思是倘若梁王是真凶,那么有太多矛盾无法解释。首先是梁王的供词,今日大人亲审后梁王承认自己去过钟灵山, 见到槐王溢血, 甚至承认有心害槐王, 但是坚决否认自己在酒里下毒以及指使玄玥山庄惊动锦衣卫。”
“其次是玄玥山庄,单夫人交给我们的信件乃梁王写给单文青,一封是向他抱怨辱骂槐王, 还有一封是吩咐单文青令人在祭天当日通知大人钟灵山有异,梁王认下第一封信,但失口否认第二封,而我们派人查验字迹得出的结果却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一直抱臂躺靠在椅背上的言岩, 懒洋洋地提出疑问:“会不会是梁王故意这么说,想要洗刷罪名。毕竟是铁证如山,若是他承认有心害人,否认动手杀人,正好是一招欲擒故纵,逃脱嫌疑。”
秦少耶情不自禁地点点头,他觉得邢叔和言岩讲的都很有道理。
埋头半柱香时间,终于把厚厚的案卷翻完,唐芝芝脑瓜疼的同时心有所思。按照案卷上掌握的证据和推测节点——为争储君之位,毫无胜算的梁王破罐子破摔,与岳父单文青勾结欲杀害槐王。先是在朝歌子里投放砒|霜,作为皇族祭天当日,晨起必饮的酒,槐王必然饮下; 而后邀约槐王于钟灵山演乐,同时派出玄玥山庄的人引来锦衣卫,等待毒发,梁王便安然离去。
乍一眼来龙去脉条理清晰,感觉整出案子的起承转合跃然纸上。可唐芝芝想不通,梁王搞死槐王就算了,何必大费周章,又是邀约弹琴,又是通知锦衣卫,难道凡间皇子杀个人喜欢节外生枝出些有的没的,吃饱撑了没事干吗?
白黎见唐芝芝翻阅完毕后,一副苦哈哈思索的模样,既欣慰又不忍心。于是,面对各有困惑的四人,细细分析开来。
“此案到现在,关键在于留存的几个疑点。就如邢叔所理解,其一梁王承认他去过钟灵山,说是因为槐王府上递来口信,邀他在年中祭天前了结些兄弟间的嫌隙,那么是谁人送的口信?
其二单夫人呈现的两封书信,字迹的确相同,但实际上两封信的口吻不尽相同,那么第二封信是谁人仿造?至于我为何相信梁王所言不假,以及相信凶手另有其人,是单凭我对梁王从小自大的了解,他想不出这样缜密的筹划,也不会做这种犯险的事。”
白黎的语气舒缓而有力,使人不由得被吸引从而信服,唐芝芝看着他,内心暗暗感慨,这种摄人心魂的气质真是越来越像三境天上的白黎君了。
秦少耶又一次醍醐灌醒点点头,转念间挠挠脑袋,茫然地问道:“大人,那我们最开始发现的丝帕呢,不是出自杏花阁吗,总不会是梁王一个大男人留下的吧。”
白黎充耳不闻,倒是言岩跳起来给他一个爆栗,骂他不争气:“秦少爷你不知道梁王是个什么主儿吗?平时不好好看案卷,净拿些弱智问题烦大人。”
看到言岩如此激动,邢叔无奈扶额。而唐芝芝默默地把爪子伸向案卷内页,悄悄翻开。其实秦少耶的这个问题,她也想问,于是继续埋头钻入案卷。
案卷前页附上的人物性格背景真是事无巨细。
死者六皇子槐王,温文儒雅,性子沉静,这一点唐芝芝在钟灵山第一眼就看出来了。关于六皇子的身世,他是皇帝最为宠爱的卿妃所生,而这位卿妃也是个稀奇的人物,只是个寻常官宦家的女儿,与皇帝宫外结识后直接成了二品宫妃,恩宠盛极一时。可惜的是,拗不过天数让红颜薄命,卿妃生育下槐王便撒手人寰,于是皇帝将尽所有恩宠转到卿妃留下的唯一一个孩子身上,亲自抚养他长大。
嫌疑者七皇子梁王,长相俊美却风流成性,京城无人不晓这个醉心花柳的王爷。与槐王的身世截然不同的是,梁王乃一品贵妃晟娘娘所出,而晟贵妃的母族正是原先响当当的护国公府。为何是原先,是因为如今护国公府嫡系几乎殆尽,整个庞大的脉络渐渐式微。
而六皇子和七皇子间的纠葛,在案卷里竟然也条条清楚得列着。两人年纪就相差半岁,在子嗣伶仃的皇宫里,两人一块玩耍一块学习,形影不离,感情深厚。
直到四年前‘成家逆案’,槐王的岳丈葛尚书被诬陷导致抄家,不久后诬陷葛尚书的幕后主使,也就是梁王的舅舅成佑被揪出,牵一发而动全身,使得整个国公府成家和其亲近的党羽一一倒台。
经此,槐王更得皇帝宠信,而其儒雅宽厚的贤名广受四方称颂;
而梁王虽然依旧有个一品诰命的母妃,也依然是个亲王,但却成了空壳王爷,越来越纵情声色犬马间。可以说,成家逆案实则为分水岭,不仅形势大变,而且让槐王和梁王便再也没了往来。
大致将整个案件涉及人物的背景了解个通透,这一度让唐芝芝很想加入锦衣卫的队伍,好愉快地吃瓜看八卦。
从梁王的经历来看,虽然长年不得皇帝宠爱,好歹有个强大的母族后盾,可偏偏出了逆案,致使变成了失宠又失势的王爷,所以卧薪尝胆,韬光养晦什么的最适合运用在他身上,故而他是凶手的概率还真不小。
案卷库里静默了一会儿,邢叔忽然想到了什么,蹙眉问白黎:“大人现在所剩时间不多,如果凶手不是梁王,那我们应当再从何处下手查起?”
白黎不知何时走到唐芝芝的身后,俯下身,刚洗完身上的皂角香飘到唐芝芝的牛鼻子里。他的眼睛专注地扫视案卷,随后自然而然伸出手,越过唐芝芝的肩膀,修长的手指敲定一排字:“就是这儿。”
***
杏花阁。
锦衣卫将其围了个水泄不通,站在大厅里的齐妈妈拿出手帕擦擦冷汗,她现在万分后悔前两日没去拜菩萨。三日前刚把她的杏花阁强行歇业,全部人等被请到阴森森的北镇抚司喝茶,没查出个所以然来以为结束了,不曾想今晚的生意刚回到正轨,又把这帮俊阎王给招来了。
杏花阁的姑娘们个个心慌慌地从楼上下来,这些娇滴滴的姑娘们见到大厅里,满满当当的黑衣莲花纹时,吓得腿发软。
白黎坐着平视齐妈妈,直奔主题:“齐琼花,你们这儿有叫芸娘的吗?”
齐妈妈料到自己会被点名,早就做好视死如归的准备,只不过听到这个长得最俊,品级最高的锦衣卫的声音后,意外觉得踏实,于是平息了慌张,还算有条不紊地跪下答话:“回大人,我们这没有叫芸娘的姑娘。”
齐妈妈挤出尴尬的笑容,脸上饱满的肥肉将眼睛怼成了一条缝。但是渐渐地笑容凝固,眼珠左右滚动,声音如蚊子般又颤抖着问道:“大人说的,难道是芸巧姑娘?”
白黎反问她:“芸巧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