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的声音如她的眼睛一般,孤傲冰冷,吐息谈吐间与这身罪犯似的装扮大相径庭。而关于她的问题,唐芝芝脑中细细思考,她应该是见过的,譬如现代凡间有个名叫<回家诱惑>的连续剧。
“您是?”
“这场为我办的丧礼倒是要比我成亲那日来得盛大。”女子抬眼环顾四围白藩,眼圈渐渐变红。
虽然女子的回答依旧不着边际,但这回唐芝芝已然清晰眼前女子的身份。
为她办的丧礼,那岂不是...庄主夫人?
既然女子有影子,那便不是活见鬼,所以说庄主夫人还活着!
恰是那时,深沉的夜空绽放出绚丽的莲花,紧接着刀剑剧烈碰击声刺入唐芝芝的耳中,举着火把的莲纹锦衣官服印入眼帘。先冲入东边客房一带的是老熟人——白脸言岩,言岩手握银白绣春刀跑来,于是唐芝芝当即把庄主夫人交给他,捂着眼避开刀,唰地一下逃开了。
抄小路逃到烟花绽放的断崖边,想来亲眼目睹锦衣卫大人捉拿凶手的盛况。不想刚到断崖,但见僵持的两方以及一个粗汉子虎扑向锦衣卫大人,最后双双从断崖头掉落消失。
唐芝芝想也不想,跟着跳下去。随后直直坠落的风刮得她脸颊疼,她这才想起自己附身的小猪精貌似并没有飞天术。本来是想搭救指挥使大人的,这下好了,非摔个魂魄离身不可。万念俱灰之际,唐芝芝猛然身子一轻,恍若纸片般轻飘飘游荡在半空。
她变成了一张猪皮...
一张无需捏诀随心驾驭的猪皮...
猪...猪猪侠?
眼见指挥使大人要摔落崖底,猪皮唐芝芝迅速来了个优雅利落的九曲十八弯,把指挥使大人接住然后平稳地捞起来,飞到山崖中段的一个洞穴。
劳心劳力照看他一天,唐芝芝顺带捡了不小的便宜,将他的脸仔仔细细端详了好久。怀揣着罪恶的小九九,从发丝,眉眼到染血白衣后露出的胸膛看了个遍,竟然都与梦中白黎君一毛一样。
等他稍稍安稳后,唐芝芝连忙化身猪皮飞到北镇抚司给锦衣卫报信,通知人来。
所以鬼知道邢叔是怎么把粉粉的猪皮看成信鸽的。
☆、第33章
再度回到北镇抚司时, 一切都像尘埃落定般让人舒心。
听闻,那夜言岩将玄玥山庄的庄主夫人和单子祺带回后, 庄主夫人直接指认当朝七皇子梁王——也就是玄玥山庄的女婿。控告他多次指使单文青为他铲除自己的政敌,包括此次槐王之案当日,梁王让单文青派人给锦衣卫指挥使指挥使大人送信。而派出的人, 正是单子祺。
庄主夫人说,那张通知白黎的纸条:六皇子有难。也是梁王计谋。
众人素来知晓槐王与北镇抚司,与锦衣卫走得亲近,倘若在他垂死之时, 恰好锦衣卫在场, 少不得将白黎等人牵扯进案子中,若是找不到真凶, 白黎就是陛下发作的首要目标。
有玄玥母子为证尚不足以提审堂堂皇子,正当邢叔等人失了主心骨不知所措的时候,第二日拂晓, 六皇子正妃端着御赐诰命闯入北镇抚司, 呈上血书告发七皇子梁王。
这位槐王妃和先槐王是闻名京城的神仙眷侣, 生死契阔。
槐王遭受无妄之灾后,她不像寻常妇人般郁郁寡欢,而是做誓找出真凶, 至死方休。
与此同时,想是上苍动容,槐王府的暗卫发现梁王行踪鬼祟,出没案发的钟灵山外围, 于是暗卫扣下梁王,交给内围的锦衣卫。是时,围守钟灵山的锦衣卫还未回来报信,槐王妃先行呈递血书。其上列举了梁王有理由害死槐王的动机和手段,字字珠玑,血色惊心。
等到钟灵山的锦衣卫回报,在案发地隐秘的灌木丛泥地里发现了两串脚印,对比梁王鞋底全然符合。于是邢叔当机立断,下令钟灵山人马将梁王押解至北镇抚司诏狱,令一拨锦衣卫前往梁王府抄封取证,自己则火速赶往皇宫面谏。
皇帝在几年前便对七皇子梁王不管不顾,放任自由,而今听闻他有残害手足的重大嫌疑,顾不上沉浸在失去宠爱的槐王之痛,在金銮殿上叫喊着梁王的名字破口大骂。
皇帝的态度很明了,放手让锦衣卫去查去审,当夜言岩率领的一拨锦衣卫便在梁王府翻了个底朝天,终于在梁王卧室的暗格里搜出砒|霜,以及销毁在荒芜园子里的朝歌子——槐王妃血书中提及的槐王出门前饮过的酒。
人证物证面面俱到,惊天凶案水落石出,唯独七皇子梁王连夜哀嚎,哭喊着要面圣。他也不是不认罪,毕竟进了诏狱谁敢说声否,而是梁王回回经不住刑罚恐吓认罪后,又不说具体作案手法,供出的话还模棱两可,互相矛盾。
令锦衣卫众人喜极而泣的是,白黎终于平安归来,顿时主心骨找了回来。
在听完这一日之间的天翻地覆,和让锦衣卫束手无策的审讯进展后,白黎径直走向北镇抚司最深处最阴暗的诏狱。
***
北镇抚司东侧有个大食堂,与中轴深处的诏狱形成完完全全的反差。往常酷暑时节,锦衣卫弟兄们进了饭堂便宽衣解带,把酒言欢个把时辰,今日却不行。
黑衣锦衣卫们整齐地端坐在几个大圆桌前,围成几个圈,不作声色地盯着眼前饭菜,把哈喇子往肚子里咽,没有一个人动筷。这种媲美军队里的作风,着实让唐芝芝佩服佩服。
唐芝芝与邢叔、言岩以及几个脸熟但叫不上名字的黑脸年轻锦衣卫坐一桌。一举一动小心谨慎,生怕不合凡间那些乌七|八糟的规矩,害得她连手脚如何摆放都懵了。
邢叔敏锐地眼光瞟了眼唐芝芝,立马体察出姑娘家的拘谨,随后悄无声息地踹了脚他正对面的年轻锦衣卫。被精准地踹到膝盖的年轻锦衣卫克制住哎哟的叫声,只闷哼了一声,而后会意。
年轻锦衣卫长相硬朗俊气,看黝黑的肤色就可以想见八块腹肌。他露出一个笑脸,举起酒杯站起来,对锦衣卫众人倡议道:“弟兄们,大人没来开席之前,我们先一道谢谢唐姑娘对大人的救命之恩如何。”
然后鸦雀无声,他只好尴尬地眨眨眼示意对面的邢叔。
邢叔端着架子,缓缓站起来,举起酒杯对着身旁的唐芝芝,声音老成:“唐姑娘是该谢的。”
经过邢叔的首肯,几桌锦衣卫霎时热闹起来,齐齐起身端着酒杯往唐芝芝这一桌凑过来。
“是啊是啊,多亏唐姑娘。”
“多谢唐姑娘。”
“幸好大人有唐姑娘。”
唐芝芝本来就在黑衣锦衣卫堆里显得招眼,现在又莫名其妙成了焦点,一时间身旁叽叽喳喳仿佛炸开锅。
这群,真的是锦衣卫吗?
书里的故事果然都是骗人的。
“敢问唐姑娘是哪里人?”
之前最先开口挑事的年轻锦衣卫提高音量,一脸好奇地问道。
唐芝芝呆滞了片刻,灵光一闪:“我来自浮玉山村。”幸好她见过那张天目山地图简介里有写,天目山历史悠久,古名浮玉山,刚好拿来糊弄。
“临安浮玉山?”邢叔想起什么似的,在一旁疑问道。吓得唐芝芝保持镇定,郑重点点头,没想到这个大叔知道这么偏门的地方。
年轻锦衣卫挠了挠后脑勺,很困惑:“不会吧,那为何我们之前查了那么久案卷都不曾找到你...”
“咳咳咳。”
邢叔剧烈的咳嗽声遮盖了年轻锦衣卫的后半句话,锦衣卫连忙自觉噤声,差点说多了。
“那姑娘芳龄几何?”年轻锦衣卫抿嘴过后不依不饶地追问。
这下唐芝芝无语凝噎了,和颜悦色地尬笑着,内心粗粗算了下她的年龄,嘿嘿嘿,就算是掰扯开这个憨实大黑个的祖宗十八辈的手指脚趾也不够算的。具体多少她也记不清了,大约五百吧。
“十五!”唐芝芝面不红心不跳地大声回答,然后咧开嘴笑了笑。
“那么那么...那么唐姑娘...”到关键的问题了,年轻锦衣卫眼看自己就要完成任务,却支支吾吾地说不下去。
此时不知是谁轻佻地打趣了声: “秦少爷别怂啊。”
然后四周围着的黑衣锦衣卫开始起哄开来,场面一度喧闹地失去控制。秦姓锦衣卫涨红了麦色的脸,无比可怜地望向邢叔求救,他后悔答应邢叔了。
“唐姑娘可有婚配?”
邢叔言出,顿时收出乱哄哄的场面,所有人心知肚明究竟是谁要问这个问题了,邢叔能代表谁,可不是显而易见。只有唐芝芝不明就里,老老实实答了句:“没有啊。”
“那唐姑娘可有心慕之人。”
“……”这大叔什么套路,唐芝芝已经是云里雾里。关于这个答案当然是有的,但怎么好直接说出来,一时气氛略微尴尬,忽然门口起了动静。
饭堂的门被推开,走进来的俊郎气质脱俗,叫人呆住。白黎换下染血白衣,穿上了如意纹的日常长袍,凸显得身材修长挺拔,叫唐芝芝实在忍不住才看呆。
而一众锦衣卫呆愣的原因在于,在他们面前不苟言笑的指挥使大人脸上挂着溢出来的笑意。
“大人审的可顺利?是梁王都招供了吗?”言岩第一个反应过来,粘到白黎身边询问他进展。言岩的脑回路很简单,想来能让指挥使大人如此愉悦的也只有那个装病猫的梁王招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