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是不曾骗过,只是也不说实话,是也不是?”鱼庭摸着令牌,随口反击。
崔判官一哽,顿时不敢再言语。
再看一旁的鱼老族长,听着自家外孙女跟崔判官小老儿你一言我一语,丝毫不见客气。他先前的惊怕慢慢转为了惊讶,“老崔,我外孙女....也是从冥界来?”
崔老儿点点头:“说来也是缘分。老张啊,也许真是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天意。”
天意?鱼老族长抬起头,黄泉路上确实还能看到天,到了冥界,可就看不到天了。
鱼庭听见他俩说话,不禁问:“外祖父用‘也’字是何意?莫不是您也是从冥界来?”
鱼老族长哈哈大笑,抚着胡子道:“我家庭丫头就是聪明。”
“什么庭丫头!”崔老儿不乐意了,“老张!珠子小友比你我还要大上几千岁呢,先前你不知道也就罢了,如今知道了可不能再占珠子小友的便宜!”
“嗯?无妨无妨!”鱼庭并不介怀,“我这人身确是外祖父的外孙女嘛,外祖父想怎么叫便怎么叫!”
鱼老族长呵呵道:“庭丫头呀,这小崔老儿不是在为你叫屈,是在为他自己鸣不平呢。不过庭丫头,你跑过来追外祖父,可是织娘她出什么事了?”
“娘亲无事,”鱼庭这才一拍脑袋,道:“差点忘了,外祖父您只留下一句话便匆忙走了,娘亲还以为我能看见您是在诓骗她,说要断我三日晚饭!外祖父——”鱼庭把令牌收好,两只手抓住外祖父的手求道:“外祖父,您给娘亲再多留几句话吧,不然我回去没法向娘亲交差啊!”
这回轮到崔老儿打趣了,“老张你还真是着急回冥界见嫂子,不过....若是被嫂子知道你急得连句话都没给织娘那丫头留,你说嫂子会不会不准你进家门?”
鱼老族长一听顿时慌了,“我,我这不是一时忘了吗!再说,再说日后我和她娘在冥界也会与她相见,届时再说也、也不迟......”
“嗯对,到时候你女儿就可以直接跟嫂子哭诉你这个当爹的连句话都没留就走了!”崔老儿装模作样的点了点头,“那我便不做这个坏人了,且再等上几十年。”
“你怎么这么多话!”鱼老族长怒了,原本快眯成一条缝的眼珠子瞪得浑圆:“我怎的不留了,我这不是正托庭丫头带话吗!”
此时天色渐暗,眼瞅着快到吃晚饭的时间了,鱼庭便有些着急:“那您快说。”
“庭丫头,你便回去告诉你爹,不要以为我不在了,就没人给织娘撑腰了,他若是敢欺负织娘分毫,老头子我定然不会放过他!”
“好嘞!”鱼庭应着,心中默默为爹爹掬了一把泪,平日里都是娘亲欺负他的份,他哪敢反抗啊!况且,他若是真敢对娘亲不好,她和哥哥也不会答应。
“行了,那庭丫头你便回去吧。不管你先前有何等本事,如今也只是肉体凡胎,在黄泉路上呆久了总归是对身体不大好。”鱼老族长道。
“好吧,那我便回先回去了。”鱼庭道,但才向后退了一步,却又转头问:“方才听崔老儿的意思,外祖父你之后是否便长居冥界,不再投胎为人了?”
☆、第十一章 饶命饶命
鱼老族长原本来人间走一遭便是为了他媳妇儿,如今冥王殿下开恩,提早结束了对他媳妇儿的惩罚,他自然也就不用再跟着入轮回。只是这些,他却不方便向庭丫头说,只点了点头,状似不耐烦地催她:“快回吧。”
鱼庭得了准话,这才笑着对着外祖父和崔老儿两人挥挥手:“那我先走了,来日等我回了冥界找你们玩。”说罢真的转身离去。
鱼庭不知道,崔老儿和鱼老族长只望着他踏出黄泉路的地界,才收回视线。
“方才你那句话是什么意思?”鱼老族长问,“什么叫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我听你那语气,怎觉得不像好话?”
崔判官背起手向前走:“老张啊,等跨进这道门,你就不姓鱼了。凡尘间的事便与你无关,凡尘间的人你也不要再挂念,回去好好跟嫂子过日子。有些事,咱们到了该知道的时候,冥王殿下自会告诉我们。你就别杞人忧天了,无论是人是鬼,他们都有自己的造化。”
鱼老族长不禁停下脚步,看了眼通往冥界的大门,叹道:“毕竟是我的外孙女,好歹也是一场缘分......”
“甭瞎操心了,”崔判官一脚跨进冥界:“我和珠子小友相识数千年,比跟你我认识的时间都长,你以为我就不担心?”
鱼老族长一怔,“庭丫头就是你那位救命恩人?”
崔判官颔首,“正是。”
鱼老族长在门外磨蹭了一会儿,良久才道:“原是凤主的人......”念叨完,便也踏步走近了冥界。只见他脸上、手上、身上...原本褶皱不堪的皮肤瞬间变得细嫩精致,看上去比崔判官还要年轻俊俏几分。
守在大门的鬼差立即行礼,道:“小的见过张判官大人,崔判官大人。”
......
出了黄泉路,鱼庭却没能如愿直接回到渔村,而是一不小心来到了长明山。此时天已经全黑了,抬头望去,连星星都找不到一颗,鱼庭下意识便想直接回渔村,她怀里的驱鬼符只给了哥哥一张,尚未来得及给爹爹和娘亲呢!可她一踏脚,突然想起了给她平安符的大哥哥如今也不知是死是活?
“罪过罪过!”鱼庭转身直奔学堂后院,“且先去看一眼。”
然而到了学堂,却只有宗明道长一人在院子里将晕倒的众人拖回屋内,既不见黑衣少年,也不见原地坐化的老和尚。
“道长,大哥哥人呢?”鱼庭问。
宗明道长一个人吭哧吭哧地搬了半个时辰,才将将搬进屋内八人,抬头望一眼天欲哭无泪,“星月难觅、乌云汇聚,将要下雨啊。”说完没好气的白了一眼鱼庭,“你个小丫头跑回来干什么,又不能帮贫道抬人!”
“抬人?这个简单啊!”鱼庭看了一眼院中横七竖八躺着的学子,大吃一惊:“道长你竟不会御物之术吗?”
“你说什么?”宗明道长猛地抬眼,脸色气的涨红:“你个小丫头片子懂什么,回家玩——”
声音戛然而止,宗明道长目瞪口呆,只见鱼庭两根手指头轻轻一转,他拖着的人便腾了空。
鱼庭问:“道长,把人放哪?”
“放...屋子里随便放!若不是眼看着天就要下雨了,便是把他们放在廊下也行。”宗明道长掩下心中惊讶,思绪一时有些复杂,来来回回打量鱼庭好几眼,才试探问道:“小丫头,你师承何处?”
宗明道长先前甚至已经准备好被摄魂鬼吞噬,陨灭于天地间的准备。可等了许久,他再睁眼却发现自己被结界保护了起来。他虽道法低微,但也一眼就看出那是水系的术法,他师兄虽精通火、土二系的术法,但从未修习过水系术法。稍稍动脑子想一想,即便他实在难以相信,可那结界...极有可能是面前的小姑娘所设。况且,眼下这小姑娘还正用御物之术把人扔进屋内......
鱼庭片息功夫便办完了宗明道长忙活了小半个时辰的事,听到宗明道长的话她掐起腰,“道长你先告诉我大哥哥去哪了,还有那位坐化的老爷爷是不是被大哥哥带走了?”
宗明道长自打二十年前做了万花观的道长,已经许久不曾有人用这番不客气的模样与他说话了。闻言他不禁板起脸,语气不善道:“贫道不知!”
又居高临下看了一眼鱼庭,略略嫌弃:“乡野丫头,丁点儿规矩都不懂!”
“对!我确实不懂规矩!”今日发生这么多事,早已磨得鱼庭耐性所剩无几,懒得与宗明道长计较,她只是扬起右手在眼前比划了两下,道:“方才我一时冲动把这些学子送进了屋里,委实是多管闲事。道长且放心,我这就把他们再送出来——”
“等等!”宗明道长面色一白,忙道:“你这小姑娘脾性也忒大了,贫道、贫道只是跟你开个玩笑!”
“那大哥哥去哪了?”
“唉!”宗明道长不禁长叹,“初景那小子太倔了,醒来发现他师父为了救他而坐化,发了疯似地跑了出去!贫道想拦都拦不住!”
“真是跑了啊,”鱼庭松口气,嘀咕道:“没死便好。”否则她就成了那不厚道的人了。
扬起脸来,她学着哥哥的样子向宗明道长作别:“既如此,那我便...先告辞了。”
言罢,转身,一溜烟跑的无影无踪。
宗明道长揉了揉眼,院中已空空如也,莫不是他年老昏花了不成?
夜空中突然轰隆一声,亮起一道惊雷。
原本聚集在鱼老族长家中的渔村长辈,在商讨好鱼老族长明日的葬礼事宜之后便都散了。
鱼氏在院子里来来回回地不停脚,“余向朝,堂儿跟庭丫头怎么还没回来?天都黑了,俩孩子不会迷路了吧?”
余向朝拿了件披肩出来,搭在余氏肩上,安慰道:“织娘,你莫要着急。也就是过去半柱香的功夫,没多大会儿。再说这是在渔村,就是那两个小的迷路了,渔村的人也都认识他们两个,会把他俩带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