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想打扰到熟睡的赵笙舟,抱着雪风将馒头叫到了桃树下。
“先吃个桃吧,当季的,可好吃了。”她笑着从怀里掏出一个早早便洗好了水蜜桃塞到了馒头的手里,尽量让自己放轻松,不要表现得太过沉重。
馒头忐忑的瞥了一眼手中的水蜜桃,绝儿越是这样,他反而越觉得不安,根本就没心思吃,“是不是结果不太好?你……你直接说。”
“瞎说什么呢,只是给你问了个生辰八字、姓甚名谁,能有什么不好的。”绝儿脸上挂着恬静的微笑,可心里却在一阵阵的打颤。她私底下用手抓着大腿的外侧,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淡定从容,“张先生不是老早就说了嘛,你呀是个太子爷,昨天一测,还真是呢。”
“我真是太子爷?那不就是王室贵胄!?”馒头忽然有些兴奋,忍不住抓起了绝儿的手,反复吞咽着口水,一眨也不眨的盯着她:“快告诉我是哪家的太子爷!”
绝儿看着他梗了一下,嗫嚅道:“明朝。”她顿了顿,试探性的问:“你知道明朝的事吗?”
馒头眉头微蹙,费神的思索了一下,遗憾的摇了摇头:“好像记不太清。我连现在是什么年代都还是懵的。”
绝儿闻言,仿佛似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晦暗的眼底陡然就有了光亮,“朱由检这个名字你有印象吗?”
她甚至都不敢直接说那个皇帝的帝号,生怕会调动到馒头的某些记忆。
“朱——由——检。”馒头垂眸念着这三个字,看起来像是在努力的回忆着什么,最后仍一脸茫然的摇了摇头:“是我的名字吗?”
绝儿长长松了口气,这才真正的放松了下来:“那是你父亲的名字,你叫朱慈烺,是明朝的……一位太子。”
她及时将“最后一位”这四个字收了回去。
“我的名字怎么写?”他看了绝儿一眼,激动得跃跃欲试了起来,随手就拿起脚边的一根树枝,在地上一笔一划的写了起来,“应该是这个‘朱’,‘慈’是哪个‘慈’?还有‘烺’,是书声琅琅的那个‘琅’吗?”
绝儿看着他这副因为被蒙在鼓里,而开心得像个孩子的模样,忽然悲从中来,甚至觉得自己真是这个世上最可恶的女人,竟然用这样卑鄙的方法去阻止这个男人知道事情的全部。
“绝儿?”馒头见绝儿半晌不答话,拿着树枝的手蓦地一顿,脸上的笑容像是打上了一层霜,瞬间就凝住了,“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绝儿彷徨的看着他,心中几度欲将自己所知道的全部都吐露出来。她从来都是活得坦坦荡荡,从来没有哪时像现在这般备受煎熬,就好似有人拿着锥子在她心口一下挨着一下的凿。
“没有,我……我只是在想你的名字怎么写。”
任那锥子凿得再血肉模糊,她也只能忍着剧痛捱下去,只要馒头日后能过得舒心些。
绝儿生怕自己藏不住了,赶紧埋起脑袋,抓着馒头的手,领着他手里的那根树枝在地上写了起来。
馒头看着地上一笔一划写出的那三个字,感觉心里的某扇紧闭着的门忽然打开了,豁然明亮了起来。原来自己也是有名有姓的,是太子,是皇族,好威风。
“那我的母亲呢?她叫什么?”
绝儿一愣,这个她还真不知道,只能敷衍道:“我没念过什么书,这个就不清楚了,肯定也是明朝的哪位皇后吧。”
“皇后——”馒头忍不住联想起了称得上“皇后”这个称呼的女人的模样,该是这个世上最温柔端庄的女人吧,他美美的笑了,末了,忽然意识到一件很可怕的事,脸倏地就垮了下来,“他们是不是都已经去世了。”
“那当然呀,都两百多年了。”绝儿脱口而出,等她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个答案背后的含义之后,馒头早就已经失落的低下了头,只有他手里的树枝仍无所适从的在地上胡乱划动着。
第101章
两人之间沉默了许久, 怀揣着各自不同的心事,就连雪风都像是无法承受这种压抑的气氛,静悄悄的回到了草棚里。
馒头痛苦的琢磨着, 为什么自己会独自存活了那么久,他的过去又是什么样的。而绝儿已经没有心思再去追溯这些早就掩埋在历史里的东西,只一心想让馒头从记忆的桎梏中挣脱出来,最好是永远不要再去回忆过去。
她悄悄从眼角的余光中瞥了馒头一眼,他的半张脸已经全都沉浸在了阴影里, 只有微蹙着的饱满眉弓与挺立着的鼻梁上隐隐洒着一些白光。绝儿无法继续忍受他这副忧郁颓丧的模样了。
馒头正盯着手上的树枝,忽然感受到两股温暖柔软的东西紧紧的包裹住了自己的脸颊。
他吃惊的侧过头, 正撞上绝儿那柔情似水的目光。这样温柔的视线, 馒头好似第一回见。
他的两瓣脸颊被绝儿的小手紧紧的捧着,就连嘴唇都有些不堪重负, 给挤得嘟了起来,配上他脸上那副木讷紧张的神情,绝儿看着便忍不住笑了一声。
“知道我想做什么吗?”她轻声问道。
馒头怔怔看着她, 只觉得脸颊上正在迅速的升温、发烫, 呼吸不断加快,喉结也不自觉的上下鼓动着。他艰难的从鼻孔里吸进一点点新鲜空气, 抢在窒息失语之去前语出惊人:
“绝儿……虽然现在夜深人静, 可你若是要想做什么,也得等到我们洞房花烛才行……就算是亲、亲亲嘴也不太好……”
绝儿差点被他气哭, 怎么这人老是能在这么正经的时候, 说这么些不着调的话。她气不打一处来, 顺手就将他的耳朵给揪了一下。
“馒头,你给我听着,从今往后不管你是朱慈烺还是赵馒头,都是我赵绝儿的男人。房子塌了你得盖,粮食没了你得去想办法挣,你还得给我买许多好看的胭脂水粉和绫罗绸缎,这些会让你忙得连睡个饱觉的时间都没有,你不会有太多工夫去想过去那些已经没有意义的事,你得为我去打拼出一个安稳的未来。”
绝儿也没有想到自己竟敢将这些话全都对馒头说出来,在最后那一个字音落地的时候,她感觉自己的心脏就快从嗓子眼给跳出来了。
馒头眨巴着眼睛,仔仔细细的将她刚才说的每一个字,在脑子里转了一圈又一圈。须臾之后,他好像是明白了,霎时间就觉得一股缠绵的暖意涌上了心头。
她不是在向他索求要求些什么,只是想将他从泥沼里拉出来。这个女人,永远都是天底下最为着他,最想他好的人。
绝儿不安的注视着他,也不知道刚才的那番话会不会石沉大海,得不到回应。只在一呼一吸之间,她那双微颤着的双手就被另外两只大手给包裹住了。
馒头猝不及防的抓起她的手,动情地将她拥入怀中,将自己的下颚紧紧依偎在她的侧脸边,一遍又一遍在她的肌肤上摩裟着,放肆的感受着她的体温、鼻息以及耳鬓发丝处的淡淡香气。
纵然是绝儿,在这之前也从来有跟哪个男人有过如此亲密暧昧的身体接触,她完全无法招架,甚至慌张羞赧得想立刻从他怀里挣出去,找个地方躲起来。
可馒头实在是将她抱得太紧了,那种感觉就像是恨不得将她揉进他的身体里,她从来都没有想过,原来这个男人也会有这般情难自抑的时候。
面对这样汹涌的情感,哪怕是冰山也会在瞬间融化。绝儿自然是无法逃脱的,那颗想逃的心,很快就屈服了。
“馒……”她甚至都没来得及喊出这个名字,就被柔软湿润的嘴唇堵住了发音。她木讷的紧抿着双唇,不知该如何回应。
忽然间,不知从哪儿吹来一阵风,桃树上的摇铃叮铃——叮铃——的响了两声。
两人同时一惊,互看着对方脸上的那团绯红,倏地一起背过了身。
“我、我我我不是故意占你便宜……我我、我只是控制不住……”馒头觉得自己的脑子里好像在充血,感觉整个人都快瘫痪掉了,连舌头给捋不直,只一个劲的结巴,就连胳膊也失去了控制,不断的打着颤。
“我、我知道。”绝儿也是全然失了本色,正极力控制着胸前的剧烈起伏,可心口仍是噗通噗通的乱跳。
她急忙一个起身,迅速的飞奔向自己的草棚,好不容易冲出一段,又蓦地想起什么停在了原地,头也不敢回的问:“刚才我说的那些,你明白了么?”
馒头用力的点了点头,过后才发现她背对着自己看不见,赶紧也追了过去,刚想靠近她,却因为胸口仍翻滚着热浪,便克制的定在了离她一步远的地方,只轻声回道:
“你放心,我没事,好好的。”
听到身后的声音,绝儿安心的扬起了嘴角:“那就睡吧,从明天开始咱好好的盖新房。”
她顿了顿,迟疑了片刻,最后像是克服了什么似的,轻声唤出了那个陌生却又好像相识了很久的名字:
“朱慈烺。”
馒头有些没反应过来,愣了一阵才回过神,淡淡的笑了,轻声回道:“诶。”
雪风早就已经在绝儿的临时床铺上睡着了,绝儿轻手轻脚的躺在了它的身边,生怕将它吵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