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微微颤着的手,刚捻起一页,忽闻棚外有脚步声,便像是心虚一样,赶紧将书往床下一塞。
“绝、绝儿……”馒头仓皇的转过身,两只手极不自然的放在身后,按着藏书的位置,冲她挤出一个干笑。
绝儿奇怪的往他身后看了一眼:“鬼鬼祟祟的,干嘛呢?”
“没、没干嘛。”他紧张的舔了舔嘴巴,连忙一个大步上前,将绝儿给推了出去,“买回来的东西你都看了吗?有没有少的?”
“这不是见你奇奇怪怪的就先来看看么。”她仍有些起疑往他床上看了一眼,“对了,除了盖房子用的材料,你跟赵笙舟还买别的什么东西吗?”
“怎么这么问?”馒头看着她,连眼皮子都不敢眨一下,生怕露出破绽,可一想又有些不对,以他对绝儿的了解,要是她知道什么肯定就不这么问了,于是赶紧镇定起来,将脑袋一甩:“没有,我们没买什么。”
绝儿狐疑的看了他一眼,没有立刻接话,因为明摆着他在说谎。他和赵笙舟的话对不上。
馒头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她不易察觉的叹了口气,实在是想不通这两个男人为何要对她这样藏着掖着,可他们不说,她也没办法,“别在这儿待着了,出去帮忙吧。”
盖房子不是什么精细活儿,全凭的是经验和体力,馒头他们全听盖房工们的指挥就行了,只用出出力气。
绝儿打算着房子既然重盖索性就盖个两层的,一来现在她家人口多了,二来说不准以后还得添人……反正现在她手头宽裕。想到这里她便忍不住笑了,原来想都不敢想的事现在竟然就快要实现了,张先生那会儿说三年抱两,她远远看了馒头一眼,能行吗?
房子的地基两三天就打好了,馒头白天的时候就跟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跟着赵笙舟一起替那些盖房工打下手,到了晚上就等到绝儿睡着之后,偷偷将那本书拿出来看,每天夜里都是将一根蜡烛都燃尽才合眼。
明史杂谈并不是一本严肃的史书,而是在作者的听闻见识的基础上经过润色的明末清初时期的人文地理风情,当然也包括当时执政者的一些事迹,书中甚至还有生动的图绘,全书故事性很强不会让人觉得枯燥。
馒头在第一个晚上刚将这本书捧在手里的时候,本想直接找到与他或者他父亲那个时间段相关的内容来看,可没想到这本书不但没有目录,而且内容纷杂,一时之间根本无从找起,最后只得耐着性子从第一页开始读,没想到一个晚上下来,竟入了迷。
每天夜里他都如痴如醉的徜徉在那个自己曾经所处过的年代,书里明明都是些让他觉得十分陌生的人、事、物,但他仅仅是凭着内心里那份引以为傲的归属感,就产生了身临其境的奇妙感觉。
明朝十六位皇帝,都与他有着血脉之亲,好像只有在书里,他才觉得自己是完整的。好几回他都想找人分享内心的澎湃与激动,可不论是赵笙舟还是绝儿,他知道,他们都不会对他的感受感同身受,特别是绝儿,他甚至都不想让她知道自己在读这样一本书。
如果绝儿有什么事是不想让他知道的,那他就自己去弄明白。
十几个废寝忘食的夜晚,馒头看着手中剩下的书页越变越薄,而在作者笔下明朝的进程似乎也快要接近尾声了,终于在某个夜里,他父亲的名字出现了,彼时床头的烛光忽然微微闪动了一下,随着蜡油的燃尽倏地的灭掉了。
黑暗中,他的目光仍紧紧锁定在那个名字上,久久的踟躇之后还是选择将书页合上——最后这一段,跟他关系最紧密的这一段,他得细细去读。
第104章
新房一天一个样, 半个月下来,眼看着一座两层高的小楼房就已经拔地而起,这里头最欢喜的当然数绝儿。
今天等房顶铺上瓦, 新房就算是竣工了。绝儿一大早就去了菜市,将鸡鸭鱼肉都备好,还买了一坛子上好的高粱红和鞭炮,等着收工了好好犒劳大家一顿,还得按规矩, 热热闹闹的放一串鞭炮。
雪风这几日倒是有些反常,也没见它到处乱跑乱窜, 大多时候都是躺在草棚里嗜睡, 只有在生火有了食物香气的时候才会出来晃悠几圈。
眼下锅里炖着鸡,它这才从棚子里慢吞吞的走了出来。
绝儿正在锅里翻炒着, 听到它“嗷嗷”的叫唤声便看了一眼,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这些日子雪风的个头好像大了许多。
“雪风, 来, 吃块肉。”她舀出一勺子鸡块,蹲在地上吹了吹, 正准备往雪风口里递, 忽然发现它的眉心好像沾了什么东西,凑近一看原是绿豆大小的红点。
绝儿放下锅铲, 将它抱在怀里用棉布沾水擦了擦额头那个红点, 可怎么也擦不掉, 最后只好拨开它眉心的毛发仔细一看,那红点竟是贴着皮肤长的。
馒头正坐在屋顶上给盖房师傅递瓦,看到绝儿不知道在折腾什么,在地上蹲了半天,便好奇的喊了她一声,“绝儿,怎么啦!”
赵笙舟挑着两担瓦片在房檐下准备上梯子,听到馒头的喊声,便也朝绝儿的位置看了过去。
“你们谁来帮我看看,也不知道雪风是怎么回事,额头上长了个红斑点。”绝儿头一回养小动物,生怕养出个好歹来,雪风身上的每一根狐毛她都留着心,一有什么不对劲立马提心吊胆起来。
她想不出辙,只好烦心的又用手往红点上擦了两下,红点没弄下来,雪风倒是疼得将脑袋缩了起来,“对不起对不起……弄疼了吧?”
自从养了雪风,她就总会莫名其妙对它讲人话,也不知道它听不听得懂,反正就是拿它当自己的孩子看了,夜里再热,她也要抱着雪风睡,生怕它又偷偷跑了。
“小狐狸怎么了?”赵笙舟先过来了。
绝儿看到了救星,赶忙将雪风送到他怀里,赵笙舟刚抱住它,就笑着将它掂了两下:
“这小家伙看着松蓬蓬的一小点儿,抱起来还挺沉。”
绝儿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先别管它沉不沉,你帮我看看它眉心那里的红点是怎么回事?”
赵笙舟顺着她指的,将雪风眉心处的红点定睛看了看,问道:“之前没有吗?”
绝儿想了想,十分笃定的摇了摇头:“没有,应该就是这两天长出来的。”
“这不就是个胎记嘛。”馒头随后小跑了过来,够着脑袋看了看雪风,又伸手颠了两下它的尖下巴,眉开眼笑的对它说:“小东西,我还当你怎么了呢。”
“这不是胎记。”赵笙舟看着那红点就没挪过眼,“胎记都是天生的,绝儿说了,之前它没找,而且这个颜色……”他顿了顿,不知想到什么,忽然将话锋一转,“它最近有没有吃过什么奇怪的东西?”
“奇怪的东西?”绝儿飞快的想了想,这些日子她也没给雪风乱喂过什么,生怕它吃得不好,就连蔬菜都没怎么喂过,都是喂的新鲜的肉食,“应该是没有的吧。”
“怎么没有?”馒头抿嘴摇了摇头,“你忘记那天咱们从张先生那里回来,雪风干了什么好事?”
经他这么一提,绝儿脑中忽然闪了个灵光,有种不太好的感觉,忐忑的看着赵笙舟:
“它被我领回来之前好像吃过一颗丹药,叫什么来着……对了!至宝丹!”
“至宝丹!?”赵笙舟难以置信的看着怀里的雪风,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确定是被它吃了!?”
“确定!张先生气得要将它抽皮剥筋呢!”馒头想起当时的场面,心有余悸,直摇头,“要不是我们跑得快,雪风说不定已经成了他的盘中餐了。”
“那估计就是了。”赵笙舟微微一耸肩,笑道:“至宝丹不是一般的丹药,别说是它这只小狐狸,就算是修道的人吃下一颗,也能道力大增,寻常人吃了也能强身健体,多长几年的寿命。”
雪风像是很努力的在听着他们讲些什么。谁在说话,它就看着谁,小眼睛还一眨一眨的。
绝儿无奈的看了看它,接着问:“那狐狸吃了会怎么样?”
赵笙舟蹙了蹙眉,对她说:“目前来看只是长出了这眉心轮,许是身体里能量太大释放出来的。至于其他的,我就不清楚了,毕竟没遇到过。不过看这小家伙的样子,应该是没什么大碍。所以你也不用太过惊慌了,再怎么说,它也不过只是一个牲畜。”
他口中的“牲畜”这个词让绝儿心里有些膈应,她打心里就没将雪风当一个动物来看待过。自从养了它,她明显觉得自己心里多了份寄托,那是家人才能给的感觉,不是什么牲畜。
三人在跑来这里嘀咕半天,盖房师傅那边的瓦都快用完了,远远瞅着他们就在喊:
“哥几个!快要完工了,再抬几担瓦上来吧!”
锅里的鸡和土豆块也已经炖出了糊味儿,绝儿焦头额烂手忙脚乱,只得先将雪风放在一旁,希望就像赵笙舟说的那样,不会有什么大碍。
几个钟头之后,工头将最后一块瓦密密实实的贴在了屋顶,然后站起身来,看着自己亲手建成的这一栋小楼长长舒了口气,拍了拍手,冲正在摆放碗筷的绝儿,兴高采烈的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