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儿发现萌宗背对着她,整个人以刚碰到阴兵虎符的姿势定在了原地一动不动,她的心霎时间就凉了一大截,甚至都不敢去碰他一下……她见过没了三魂七魄的人,样子会变得跟棺材里尸变的僵尸一样,只是僵尸会攻击人,没了三魂七魄的人却不会。
就在她鼓起勇气准备将手伸向萌宗的时候,他的身体突然毫无征兆的开始向地面倒去。
绝儿看着他侧躺的身体,俨然已经感觉不到任何生气了,白净俊秀的脸颊侧压在冰凉的地面,晦暗的阴影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
绝儿怔怔的站在原地,这段时间的坎坷经历和各种得而复失的痛苦似乎已经让她变得麻木了,心中甚至都无法对眼前这个残忍的事实作出回应。
这时,一滴水珠从绝儿的头顶上方滴落了下来,她僵硬的抬头一看,竟是邓柔在流泪。
“你是有知觉的吗?这眼泪是在为你师父难过么?”绝儿红着眼眶看着她,然后缓缓将目光转移到了馒头身上,声嘶力竭的问道:
“那你呢?朱慈烺……你知不知道从头到尾你都是被他们这些姓郭的给利用了!?他们根本没有想过帮你复国!他们只想自己称王称霸,你只不过是一个棋子,被利用完之后就会灰飞烟灭,连个骨头渣都不剩!你这个蠢蛋!”
馒头的精神意识正在一点点的从身体里消弭,和他的魂魄一样。此时他独自站在一条满是雾气、伸手都不见五指的小径上,小径的那头正是覆盖了他整个身体的金光。
他感到深深的迷茫和彷徨,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往前走,不知道他的复国计划进行的怎么样,这时,金光的另一面隐隐约约的传来了一个声音——
他细细聆听,直到那熟悉的声音不断的飘进他的心里,像下落的水滴一样让平静的心河泛起涟漪,带来了让他惊愕和愤怒的真相,猛烈地激起了好不容易收藏起来的思念……
这让馒头的脑中猛然窜起一个坚定的念头,他必须从这里出去,弄清楚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有——为什么她会在这里?
绝儿苦苦的注视着馒头,忽然瞥见他左手暴露在金光外的指尖正微微颤动着,好像正在努力的克服着什么,虽然十分的微弱,但她很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你能听到我说的吗?”绝儿仿佛又看到了希望的曙光,“过去你对我承诺过的,还有那些甜言蜜语,到底能不能当真,算不算数。”
馒头多想亲口告诉她答案,可是不管他怎么努力,自己都好像是在原地打转一样,永远都无法走到小路尽头的那处金光里。
时间明明只是才过去几秒钟,绝儿的内心却等得无比焦灼,她觉得不能这样被动下去了,光是站在这里等有什么用,她必须先将馒头从那可怕的金光里带出来!
如果她无法破坏那块阴兵虎符,那么就直接将这一切的纽带——馒头本人给拽下来!
她深深吸了口气,铆足全力将捆仙索抛向馒头的位置,企图用锁绑住他的身体,将他拽下来。谁知锁头刚碰到那些金光,就瞬间被弹开了,甚至连馒头的身体都没碰到。就在这时,一直在一旁戒备着的雪风忽然压低了身体,龇牙咧嘴的向祭坛下方发出了让人汗毛直立的低沉嘶吼,就连身上本就膨胀着的硬毛也又变大了一圈。
绝儿连忙回头一看,发现祭坛下面那些本该一动不动的炼僵竟然缓缓抬起了胳膊,脖子也跟着咔咔的扭动了起来,身上厚重的铠甲随着身体的晃动发出了咚——咚——的碰撞声。
统计局的人看到这样的画面脸都吓白了,连忙跟避难似的躲在了张先生的身后,拿着枪的手哆哆嗦嗦的抖个不停。
张先生瞪了他们一眼:“现在才只是一部分炼僵复活了你们就吓成了这样,一会儿他们要是全活了,你们还不得吓得尿裤子了!赶紧将涂了朱砂的子弹装好,能打几只是几只!”
沈卫勋也注意到了复苏的炼僵,心急如焚的想过去帮忙,可缠着他和程风的这些蛇实在是难以摆脱,尽管他们知道这只是幻象,但在心理上造成的负担却是没那么容易克服的,更何况这些蛇跟种在了身上一样,好不容易弄走一条,立马冒出了更多条。
“程风,你身上是不是带了把折叠军工刀。”沈卫勋铁青着脸,抬手往额头上抹了抹汗,“拿出来给我。”
“可是张先生刚才说了,这些蛇是假的,用刀也没用啊。”程风的胸膛不安的起伏着。
“要你拿就拿,废话别那么多!”沈卫勋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
程风不明所以的看着他,慢慢吞吞的将放在腰包里的军工刀拿出来递给了他。沈卫勋掰开刀身,看着锋利的刀刃咬着牙咽了口唾沫,然后果断的将刀捅到了自己的大腿上,一股鲜血立刻将他的裤子染得鲜红,从伤口里流了出来。
“处长!你这是做什么!”程风眉头紧皱,额头上的青筋都爆起来了,瞪大眼睛看着沈卫勋腿上的伤口,心里一阵阵发寒,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让长官受这么重的伤,他哪还有资格再回统计局。
沈卫勋强忍着伤口的剧痛,将手一抬,让程风不要紧张,再低头往自己身上一看,这一刀带来的剧痛果然有效,缠在他身上的那些蛇消失不见了。
他激动的握紧拳头,毫不犹豫的将刀从大腿上拔了出来,然后用随身带着的手帕往腿上包扎了好几圈,一句话也没跟程风交待,就把裹着血的军工刀拍在了他的手上,自己独自跳到了不远处的祭坛上。
程风看着手里鲜血淋淋的刀蒙了,不住的想,难道自己也往腿上捅一刀?
沈卫勋一跳到祭坛上,便立刻猫着身子钻到了绝儿身边,往她肩上一拍,厉声说道:
“别看了!赶紧想办法吧,你和张先生都是学道的,难道就不能拿出点办法来阻止?要继续这么下去,这些炼僵迟早全部活过来!到时候咱们就都要死在这里了!”
就在他说话的时候,祭坛下的郭然和郭明兴已经同时垂眸念咒,向这些拥有了灵魂和意识的炼僵施行法术,势必在这些炼僵完全融合吸收掉独立的灵魂和意识之前,让它们忘记自己生前的身份和使命——它们不能再是明朝朱家的死士,而必须作为郭家的不死傀儡,帮郭家的人达成野心。
在郭然和郭明兴念咒之后,张先生惊悚的看到,已经被死魂附身的炼僵眼眶中忽然冒起了阴森的绿光,不紧不慢的将身体从队列中挪了出来。
“你们既然自己送上门,就来为我们士兵的复生祭刀吧。”郭然向张先生投去一个嘲讽的目光,嘴角得意的上扬着,身上所散发出来的老沉阴郁的气息,甚至比身旁的郭明兴更甚。
他的话音一落,率先苏醒并被施咒的炼僵就用十分流畅的动作,拔出了挂在腰间的长刀,相比之前郭然他们自己所养炼的只有躯壳的炼僵,这些吸入了死魂的炼僵的动作显然要灵活自然得多,甚至在一名调查员向它发射出一颗子弹的时候,凭借着自主的判断,十分敏锐地利用一个侧身撤步躲过了子弹。
“再也没有比他们更完美的炼僵了!”郭明兴看着炼僵充满智慧的反应和敏捷的身后,忍不住感慨了起来,果然只有拥有灵魂的武器才是最厉害和可怕的,他们这些年所养炼的炼僵和地宫里沉睡了数百年的精兵强将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祭坛下的每一个画面沈卫勋都看得一清二楚,张先生和统计局的其他人已经被迫与先苏醒的炼僵开始了战斗,枪声、武器的碰撞声,还有战斗时彼此双方孤注一掷的呼吼此起彼伏,与在地宫上方躁动的浮游着的死魂的哀嚎交织在一起,无时不刻不冲击着沈卫勋的耳膜和神经。
——而绝儿竟然只是一动不动的看着这一切的发生,仿佛灵魂出窍了一般,两眼直勾勾的注视着祭坛下方那恐怖的一幕幕,没有任何的举措。
沈卫勋看着她失望的叹了口气,果断的将枪口对准了馒头所处的那团金光当中——他没有别的选择了。
沈卫勋正要扣动扳机,绝儿的手就突然按在了枪膛上。
“你想干嘛!?”她难以置信的看着沈卫勋。
沈卫勋黑着脸打开了她的手,再也无法对她的坐视不理拿出殷勤的态度了,“这个问题该我问你才对!”
“虽然刚才我的捆仙锁被挡开了,但那不代表你的子弹就不会对他的生命造成威胁。”绝儿毫不退让的看着他,硬将他拿枪的手给压了下去。
“你能不能现实一点?没听到张先生说的吗?既然这些死魂已经陆陆续续回到了炼僵的躯体里,那就意味着这位太子身体里充作祭品的魂魄已经被接受利用了,他的这副身体迟早变成空壳,还不如让我赌一把!”
他的话大概让绝儿无法反驳,她的目光蓦地凝滞住了。沈卫勋不想继续耗费时机,再次将拿枪的手抬了起来,就在这时,绝儿眼中忽然有了神采,嘴唇微微动了两下,然后快速迈向馒头的正下方,用捆仙锁的锁头划破了她的手掌,以滴落下来的血注为笔,在地上画起了图案。
“沈处长,希望你再相信我一次,不要开枪。”她转过头,向沈卫勋请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