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龙王广施恩泽,从此成为夜叉族最有力的靠山,又把战力彪悍的夜叉们收编成军队,给点了个戍卫海疆的差事。自幼就沦落敌手的苦命三王子,方得以结束质子生涯,重新被接回北溟。
承乙的童年基本上是在战乱和颠沛中度过,不知倒了多大霉,竟被亲爹从三个孩子里选出来当作人质送给雕题,成年累月受了不少委屈折磨,变得扭曲偏激也在情理之中。
雕题性恶凶顽,自是不会白费力气去悉心教养这个敌国的落魄王子,所以长大成人的承乙回到北溟后,言行举止都显得格格不入。很长一段时间里,不仅被亲生母亲排斥,视为异类,还遭到族人的刁难和轻蔑。老一辈的海夜叉都和雕题积怨甚深,对这个被雕题抚养长大的孩子,难免不“另眼看待”。唯有老夜叉王对其心怀愧疚,包容无限,从不忍心过分苛责他。出于补偿,反倒有意提拔,放手让他培植军中势力。好几万年过去,承乙终于靠战功在族中积累起了一定的声望。
但这一放纵,就为阖族埋下了巨大的隐患。
被放弃过的那个人,总是比主动放弃的更难以释怀。时乖命蹇如此,承乙没得选,心结轻易难解,虽从不流露任何怨怼,和老夜叉王的父子之情却淡漠得很。
他在族中唯一算得上有手足之情的,是秉性温厚的亲兄长二皇子,也就是春空的父王。
老夜叉王和王后双双羽化那年,族中上下开始筹备新王继位。在这紧要关头,阗星城突然接到魔族长老一封密函,半邀半迫地请两位主事的皇子前往极北苍溟城,说是有要事相商。那时东海的龙君临渊正云游在外不知所踪,东海内乱迭起,连云梦泽都失去龙主庇佑,地位一落千丈,更别提远在北溟的陪都阗星城。
于是夜叉们左右一合计,魔族那是相当不好得罪的主,遂决定还是先应邀前往,探探对方是何虚实,再见机行事。
在魔族苍溟城内的会晤,因是密谈,保密功夫做得很彻底,究竟发生了什么,外人不得而知。
那场密谈过后,两位皇子在回北溟途中,突然遭到雕题的围歼偷袭。钦定的夜叉下一任继承人,二皇子常羲在伏击中意外身亡。那次随驾出行的夜叉兵卒全军覆没,一个活口都没留下。大家最后看到的,是承乙背着他哥哥的尸体独自浴血杀出重围,浑身是伤昏死在阗星城外。所以途中到底是如何中了埋伏,常羲又是怎么遇刺,重伤致死,也只能全凭承乙一面之词。
王位父死子承的族规,被承乙以主少国疑必致动乱为由,改成了兄终弟及。那时春空连两百岁都未满,勉强继承大位确实难以服众,四皇子雍禾又是个不管事的,对此也无异议。于是手握重兵的承乙,顺理成章取代了春空,成为继任夜叉王,一手独揽大权。
一切看起来毫无破绽,但春空却说,没有破绽就是最大的破绽。
承乙是三界中除了魔族长老之外,最早知道魔君即将冲破昊天塔封印现世的人。
我问他为何如此肯定,春空双目含悲:“因为那次密谈,并不是只有父王和三皇叔在场,我也偷偷跟了去。”
启程前夕,春空放心不下父王安危,闹着非要同行。常羲经不住这般软磨硬泡,大概也有心历练长子,终于答应将他变成块玉佩藏在身边,偷偷带进了魔族的地界。
“因是头回出远门,看什么都新鲜,早耐不住性子在城中四下乱逛去了。直晃荡到天黑,他们还关在密室里不出来,我一时好奇,就躲在门后偷听。里面似乎在吵架,乱得很,只隐约听见三皇叔说什么‘良禽择木而栖,那龙王根本无心理政,东海已成一盘散沙,我等再不另谋出路,只顾抱着愚忠坐以待毙,恐怕过不了多久就要重蹈王子为质的老路,到时二哥舍得把我那春空侄儿送出去不成?’父王从不轻易发脾气,这回却恼得厉害,拍桌骂道:‘我族世代受东海龙主庇佑,倒戈随魔族同流合污,无异于与虎谋皮,倘来日惹下大祸被天诛地伐,下场又能好到哪儿去?’”
一场密谈最终闹得不欢而散。魔族的长老并未难为他俩,仍旧客客气气将两位皇子送出城去,道是结盟之事事关重大,不忙在一时做决定,尚可留出时间容二位回北溟同族人细细商议,再定夺不迟。
真如春空所言,承乙和常羲的政治立场产生了严重冲突,于是他为了和魔族达成协议,不惜弑杀亲兄篡权自立。回程途中的那场“意外”,多半也和他脱不开干系。
事发之时,变作玉佩的春空始终被常羲紧紧攥在掌中,倾尽全力相护,至死也不肯松脱半分,这孩子才侥幸得以随着父王的尸体,被不知情的承乙一道扛回了阗星城。
承乙继位后,为防人诟病,对常羲留下的孤儿寡母照拂有加,也早早立下诏书,言明一旦自己身故,照旧还把王位交由春空继承。但随着承乙的几个儿子陆续出生,春空这个年幼丧父的小世子,终究身份尴尬,有名无实。过了不多久,连母妃也忧病交加故去,他便彻底成了父母双失的伶仃孤儿。
大垂默默瞥了春空一眼:“你果然是个有故事的少年。”
小奶娃两手掐腰,大义凛然道:“夜叉自古谁无死,谁叫我们是战斗种族呢。”
隐情一旦道破,种种蹊跷就大抵都能解释通了。
在承乙心里,夜叉族唯有彻底脱离属国地位,巩固属于自己的势力,才能不断壮大,再不受外族欺凌。眼看东海龙主仙踪难觅,他为达目的不惜向魔族借力,甚至一条道走到黑,摆出不计前嫌的面孔把雕题也扯进这潭浑水。
于是在承乙继位成夜叉王的数百年来,海疆局势动荡不断。魔族、北溟夜叉、儋耳雕题这三股势力为了各自的私欲扭结在一起,试图一步步蚕食东海,直至瓜分殆尽。
真是一盘大棋。我抱紧春空温暖细幼的小身躯,百感杂陈。
大垂新添了个毛病,自从出了涂山,动不动就要跟我谈人生,每次都必须谈到我从头到脚怀疑人生。
他的开场白风格比较稳定,通常都是:“幼棠,我说句话你别不爱听……”
“我真不爱听,你还是别说了。”
春空抽出手来紧捂着俩耳朵,拼命朝他做鬼脸:“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大垂垮下脸,作势提起拳头唬道:“小王八蛋骂谁?!”
眼看他俩又要掐在当下,我忙卷起尾鳍向旁游开数尺,护住苦命的小春空:
“大垂,我和临渊并没正式成亲,那婚约……只要我不承认,就作不得数。所以,我还有东西要还给他。要断便断个干净,再没有比当着千军万马为证,更能说得分明。以后也不会再有水族四处嚼舌,说四海龙君之首,居然纡尊降贵娶了只单尾狐狸。”
这几句解释丝毫没能化解他的担忧,仍旧只顾摇头,口气严峻:“你是说身上这条龙尾?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它本来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呢?连他也吞吐半截说不下去。拿了别人的东西不还,难道日子久了便能真当成自己的吗?我明白大垂千拦万阻地,只是不想我再和临渊相见,当断不断,恐又生纠缠。
争辩无果,谁也说服不了谁。三人各怀心事,陷入沉默。
怀中小人儿忽动了一下,怯怯地嘟囔:“姐姐……你和龙王吵架了?所以才自己跑出来的对不对?为什么婚约会不作数?嫁给龙王不好吗?你明明很喜欢他。”
我恍惚一刹,陷入深深的无力感,有些索然无味:“婚姻嫁娶这种事,不是一厢情愿就可以。我不愿嫁给他,因为他真正喜欢的,是别人。”
“瞎说!龙王怎么会喜欢别人。你当着龙宫那么多人的面带我跑掉,他都没生气,我回来不久就听说你们定了亲。”
大垂一蹦三尺高,痛心疾首顿足不已:“什么什么,喜欢别人?那他急吼吼和你定个劳什子的亲?果然始乱终弃了对不!是不是一边和你海誓山盟,转过身就和别的女人勾勾搭搭,和那个夜来?我早就说过,龙性本淫啊,占尽便宜抹嘴就不认账,都是靠不住的家伙!”
我蓦地回想起什么,眼眶酸疼,赌气似的随口答他:“我不便宜。”
“你有没有听说过‘禽难自控’?所谓浪子回头只是个传说,禽兽都很难转性的。”
“我只听过‘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大垂哥哥说话要有根据,你又没亲眼见着,怎么知道龙王始乱终弃?说不定其中闹了什么误会呢!那可是两万多岁的应龙,又不是一般兽族,神格就算不那么高尚,起码管住自己的下半身总没问题。哎,说了半天,涂山狐难道就不是兽?骂人还带把自己摁进去作陪的啊,也是拼了。”
“管住自己的下半身?他是龙哎,除了脑袋全是下半身,那么长,管起来恐怕尤为艰难些。你小孩子家家懂个屁,他们龙族早年间……”
我被他俩闹得头大如斗,实在听不下去:“够了!大垂你要是想自己先回涂山也不是不行,我自己去城楼。”
大垂以一种我从没见过的目光打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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