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能的威压在离赵坦坦只差三步处停顿了下来,崔尘仗剑挡在了那里。挽紫剑的神光中,他长身玉立,眸若寒星,如缎的黑发因气劲而激荡,纷纷扬扬地在他身后飞舞。
紧抿着薄唇,他果断地令挽紫剑向某个方向刺去。
崔尘的修为还未恢复,虽然没有灵力的赵坦坦,已经无法判断他如今的修为阶段,但却能看出他目前的境界绝不会比薛逸含高。挽紫剑这一刺,不过是他在这短时间内判断出来大能的破绽之所在,因而冒险出击。即便这一剑顺利刺中,恐怕也不足以击退大能,顶多只能起到阻挡片刻的效果。
但他这番举动,却似乎刺激到了那位大能,威压虽然在他面前暂时停了下来,空中却有透明而轻薄的丝带,裹挟着凌厉杀气袭来。
在离他不过半尺距离时,丝带蓦然转了方向,竟如同灵活的毒蛇般,绕着他将他团团围住,转眼间便将崔尘缠绕成了蚕茧一般。而后那暂时停顿的威压,便越过他重重压向后方枝桠组成的防护罩。
槐猛的枝桠如同被强力挤压一般,在巨大的威压下逐寸碎裂开来,却又不断有新的枝条缠绕过来,重新护在赵坦坦身周。
但槐猛不过是个千年树妖,与化神期大能实力差距如此明显,继续硬撑下去恐怕伤害的是他自己的根本。
赵坦坦作为当年能在道基被毁之后,依旧努力靠着天赋和以勤补拙,努力成为到达过化神境界的剑修,本性便并非软弱之辈。不过是千年前那段充满阴霾的经历,令她神识严重受损,至今时不时整个人会浑浑噩噩,但她却绝不是临阵退缩,会靠同伴牺牲来保全自己的人。
此时眼见薛逸含几人自身难保,师兄更是被大能的法宝困住,一时脱不得身,唯有槐猛拼死撑在她身边护着她。而但再继续这般撑下去,恐怕槐猛的千年道行就要毁于一旦。
她也管不了更多,将手中崔尘给的符箓全都丢了出去,同时喝了声:“槐猛,退开!”
第233章 血祭
符箓炸起几道灿烂火花,并未能令那威压减缓多少。而枝叶已经没多少剩余的槐猛,也并未听话地让开来,依旧顶着大能的威压坚持着,有个细碎而虚弱的声音窜入赵坦坦的耳中:“当年莲乐宫中蒙你点化,却不曾有机会报恩,还眼睁睁看你靠在我的树根上咽气。如今终于能得偿所愿,得报大恩……我怎能让开,令当年那一幕重现?”
赵坦坦怔了怔,却一时想不起当年的莲纹于何时点化过槐猛,便听槐猛又道:“若我今日不幸消散,你便权当从无此事也罢……”
说到最后一字,似乎槐猛终于力竭,所有枝桠全都化作齑粉,在月光下纷纷扬扬飘散,唯余一段红纱在空中展开,最后挡了一下大能的攻势。
望见那段红纱的刹那,赵坦坦的脑海中蓦然浮现一幅画面。
那是一棵新栽于莲乐宫莲池畔的树,细小的树苗风大一点便摇摇晃晃似要折断。
拖着一身累赘宫装的莲纹,路过时看到,挥退身后态度恭谨客气,却赶也赶不走、推也推不开的宫女们,令她们远远等在一旁,然后掏出一段红纱绑在了树干上。
“可怜见的……这段软红纱曾经降服妖魔鬼怪无数,如今却随着我蒙尘,不如与你相伴,至少能同赏这世间的日月星辰。”小巧白皙的手指,小心地抚了下树苗嫩绿的叶子,低语声似那春日轻拂的风。
便是这段曾被化神期大能祭炼过多次的法宝软红纱,成就了千年后的树妖槐猛。
千年前的小小细节未曾在那时的莲纹心中留下印记,却阴差阳错有了今日槐猛的投桃报李。
赵坦坦终于在记忆深处捕捉到槐猛曾经的痕迹时,最后挡了一下大能攻击的软红纱,也化为稀烂的碎屑。
虽然这些年似乎什么样的痛苦,她都经历过了。但在这一刻,看着空中飘散开的碎屑,她的心中还是被猛然痛了一刀般狠狠一痛。
从第一次遇见槐猛到现在,他们从未有过多的交集,槐猛一直表现得似乎从前并不认识她,更不曾提过他们在千年前的渊源。她对槐猛的了解也始终停留在,那个曾经被她关在缚妖袋中的老树妖层面。
然而这样一个应该是没有太多交集的树妖,却在生死关头毅然选择了保全她。
大能的威压依旧潮水般疯狂碾压而来,崔尘给的符箓早已用完,赵坦坦来不及再为槐猛的事多想,自知逃不脱,她索性站在原地,急中生智大声道:“我知道你是谁了!”
四周的威压骤然凝滞,赵坦坦在这短短一息之间,全身被冷汗湿透,她在赌一个可能。
“哦?那么,我是谁?”空中的声音仿佛兴味盎然,就像逗弄老鼠的猫一般。
赵坦坦低下头,声音轻如蚊呐,似乎说了什么话,却又让人全然听不清。
“你在说什么?”果然就算是大能也未能听清楚她的话,随即又厉声道,“不要妄想耍花招!”
赵坦坦抬起头,她哪里能肯定对方是谁,不过是在胡乱猜测,赌对方是自己曾经认识的人。
此时看向被丝带层层包裹起来的师兄崔尘,她小心地关注着对方的反应,将心中的推测一一慢慢说出:“你必定以为我不记得你了,但是像你这般美貌又聪慧的女子,我怎能忘得一干二净?在我的记忆深处,你美貌超群,在这世间难寻。然而红颜易老,美人最怕迟暮。别人都当你修炼神功,是为了早日飞升上界,却不知在多数女子心中,能在心上人眼里维持青春美貌,才是最为要紧的事情。”
空中似乎传来叹息声:“是啊……他有极好的天赋,便是不飞升上界,寿元也会比一般人要长许多。我若是不抓紧提升修为,岂非会比他先老去又先死去?到时他仍是昔时模样,我却埋于一抔黄土之下。伴在他身边的,又将会是哪个贱人?我纵然是想一下,都恨得想毁天灭地。如今不过是吸食一些少女的鲜血罢了,用她们短暂的生命,成全我的美貌与长寿,也算是她们的荣幸了。”
赵坦坦不过是猜了几句,未曾想竟果真引出大能这番话,不由暗暗心惊。这大能说话虽然有些颠三倒四的感觉,但话里分明丝毫不将他人性命当回事,这种用人命修炼邪术以永葆青春的修士,与魔修邪修又有何区别?也不知被她倾心之人是哪个倒霉蛋。
她这边愣了一小会儿,那大能已回过神来,怒斥道:“阴魂不散的小贱人,巧善辩如此狡猾,竟妄图转移我的注意力!你早晚被我吸尽鲜血,而后拆魂灭魄,便是拖延这半刻又有何意义!”
赵坦坦暗叫不好,正要再想法,蓦地一阵尖锐笛声急起,她身前闪过一排光弧,随即被大能的威压击碎。而她的性命再度得救片刻,赶紧向后飞掠,同时看向笛声来处,却发现何云宁面如金纸,正跪倒在地口中吐出血来,显然刚才一击费尽了他全身灵力。
“快跑!”何云宁艰难地喊了声,又将七星笛横在唇边,全力吹出尖锐如利箭的笛音。天音宫的音攻,在此刻发挥出了十二分的效果,竟在大能铺天盖地的威压之中,硬是刺出了一个缺口。
何云宁看到她总没个好脸色,第一次遇见时,还故意选了《梅花三弄》曲,与岑云鹤奏出满山寒雪,差点害她冻僵。却在这一刻,也是他比薛逸含、岑云鹤更果断地放弃自身防御,助她突围。
赵坦坦看着倒在地上生死不知的何云宁,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也许是出自从前折腾她的歉意,也可能是出于同道之间的道义,但她绝不能让眼前再出现平白的牺牲。
“你不是想吸我的血吗?何必这般麻烦?”她没有离开,而是站在原地对着空中笑了下,然后低头一口咬向自己的手,顿时指间鲜血淋漓,“我愿意奉献我全身的血液,只求你放过我身边这几人。”
大能显然有些意外,顿了下才传来声音道:“你以为你的请求能有用?你全身的血液,我想吸干便吸干,完全不用理会你是否情愿。”
虽然说着这样的话,但大能的声音里明显带着因激动而来的微颤:“你可知我天天都想着将你千刀万剐,想着品尝你血液的滋味,让你也成为那无数干尸中的一具,最后把你那惨死后的丑陋模样给他看看……”
说到这里,空中声音的主人仿佛突然失控般疯狂地笑了起来。
赵坦坦只觉得手上一痛,浑身的血液似乎随着大能的笑声而沸腾,争先恐后地自她指间伤口处,向着上空奔流而去,竟在空中直接画出了一道鲜红的线条。
随着大能的笑声,血液不断地流失,令赵坦坦的脸色愈来愈苍白。
旁边薛逸含等人惊骇地看着这一幕,然而却无力可施,正要闭眼不看时,意外却又发生。
被大能吸向空中的血竟停止了向上,自行飞舞在空中划出鲜艳的符文。
“你不是很喜欢女子的鲜血吗?我便让你瞧瞧什么是真正的血祭。”赵坦坦苍白着脸,口中低诵法诀。
鲜血化成的血符,极为乖觉地从何云宁打开的缺口向前疾行,竟有突破威压包围,直接冲向空中向大能包围而去的势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