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幸得一同前来的李文小哥提醒,说要夺了敌军粮草,等于自备干粮,不给遂城增加麻烦。
到了遂城才知粮草早已告急。
当夜杨延昭同他们这一行的百人一同吃饭,同楚瑾瑜、李文等人一桌。
这杨延昭身高八尺,仪表堂堂,要不是盔甲在身,真容易叫人误会是哪家的账房先生。
杨延昭说话如钟鸣,浩气荡然:“今日遂城遇险,各位舍小我,顾大家,顾朝廷,为百姓,我杨延昭谢过各位。”
杨延昭双手端起酒碗,朝四方依次鞠躬,仰头一口喝完,又到了第二碗:“这第二碗,我要敬你们肝胆相照,有勇有谋,能在敌军团团包围之中夺了对方粮草,无一人受伤,这份智谋勇气胆识,杨某佩服,敬你们。”
“这第三碗,我敬过去。遂城位置险要,易守难攻,但也不是固若金汤,永远不破,现在辽军就是想困死我们,我们哪怕只剩下一个人,一张嘴,一口牙,我们也要咬死一个算一个,在这里只能前进不能后退,念你们初来,可现在提出,谁不想留下?我今夜送你们出城。”
四周突然安静了下来,围在杨延昭四周的都是一些十几二十的小孩,他们可能这次来了,就再也没有机会回到大宋,连尸骨都不能的。
但杨延昭感受到了那种热血,感受到了杀气,还有仇恨。
这是他想要的,但又不是他想要的。
大敌当前,唯有士气可以救自己。
但这鼓舞的士气,也会让人送命。
“大人,我愿生死相随。若有退缩,当如此桌。”一十五六岁的士兵站了起来,拔出刀,对着桌角砍了过去,桌角应声而落,刀口整齐。
“我等愿生死追随。”众人纷纷单膝跪地,朗声而道,声音洪亮穿过瓦片,直达云霄。
楚瑾瑜第一次有了一种热泪盈眶、热血在沸腾的感觉。
“杨某感谢诸位的厚爱,如若各位不嫌弃,可唤我一声兄长,从今往后,我们是一家人。”
“大哥,请坐。”
“兄弟们,请坐。”
杨延昭虎目微红。
“张立,你先坐下。等会散了后,你负责把桌子修好。”杨延昭打起精神开起了玩笑,今日的饭菜他一口未动。
底下的小伙子们一听他们杨大人这么说,顿时闹腾起来,刚才沉重的气氛散了几分。
张力黑红的脸露出一丝笑容,弯下腰捡起那段木块,放在口袋里。
辽军又来了。白天夜里,不厌其烦,他们有的是人马,而自己连信都送不出去。
“来人,我们会一会他们。”杨延昭穿上铠甲,拿起□□。
盔甲在身,杀气腾腾。
“大人,可容手下一同前往?”
这次杨延昭只带了百余人出去。
杨延昭回头伫立,认真地打量着这个漂亮得像个画里走出来的小孩,他真应该在家里或者在朝廷上谋个文书。
但他的眼睛是热烈的,甚至有股跃跃欲试的姿态。太像自己年轻时第一次上战场了。
“你可怕?”
“有何惧?”少年仰头一笑,潇洒至极。
“楚子怀?”
“大人,在下楚瑾瑜,字子怀。”楚瑾瑜微躬身,双手抱拳至胸口。
“好,杨豫,给他套盔甲,□□,战马。”
“子怀,请随我来。”杨豫本身是军师,现在战事紧了,将士衣物粮草也一并由他们负责,包括厨房。
“杨大夫,盔甲一套就好,战马和武器我自己有。”
楚瑾瑜曲着手指放在嘴里长啸一声,一匹骏马扬蹄奔来。
周身雪白,无半点杂色。
杨豫惊叹:“好马,好马。去吧,小心。”
楚瑾瑜翻身上来,一抖缰绳,追风疾驰而去。
城门只开启容一人一马进出,百人快速整齐冲了出去,城门立刻被拉起。
待他们冲出去,城楼的箭手才收手。
这一战,宋军损失过半,敌军损失伤亡200,退回百人。
这是一场小规模的试探,后面会有大战来袭。
尸首是不能拖回的,怕引起瘟疫,就地焚烧。
回城后,杨延昭丝毫没有停歇,开始布局明日的防线。
999年初,当今圣上得知辽军萧太后屯兵幽州,准备挥军南下的情报,紧急下令命忠武军节度傅潜为镇、定和高阳关三路行营都部署,屯定州,杨延昭改调保州沿边都巡检使,守卫保州、广信、安肃三州军事。
由于燕云十六州的损失,使得大宋失去了天然屏障。沧州刺史何承矩提出要利用水建立保护屏障,太宗开水渠,挖深池,形成了一道绵延九百里的水上防御系统,用此来抵御契丹的铁骑。
这就是被后人所称颂的“大宋水长城。”它的主要地点就在杨延昭所驻之地。
这地成了辽军南下的必经之地。杨延昭命魏能屯兵梁门,杨嗣屯兵保州,自己则率领士兵镇守遂城。
士兵三千,辽军十万。
九月,辽军南下。宋军节节败退,退到了这小小的但事关大宋存亡的遂城。
没想到碰到了根硬骨头。
于是辽军采用车轮战,频繁骚扰进攻,想把数千宋军困死于此。
杨延昭知道,援军无望。傅潜本是贪生怕死之辈,坐拥二十万大军,却始终不见一兵一卒。
楚瑾瑜不知道这些,他要做的就是上阵杀敌,为什么杀敌,就是辅佐宋真宗,其他的他不关心,也不想知道。
洗漱完的楚瑾瑜上了城楼,城楼堆满了合抱粗的圆木,大石块,草人,还有几寸厚的木板。
难道是用这些作战?不亲自像刚才那样杀个痛快?杀到他们胆怯?
“子怀可是有些疑惑?”声音从后面传来。
“杨大人。”
“不必客套,有话但说无妨。”
“大人,今日我们打了胜仗,何不趁机追了过去,一并歼灭?”他楚瑾瑜的世界里就是打到你怕为止。
“子怀那。”杨延昭坐在那堆圆木之上,招了招手,楚瑾瑜走了过去,“你看看,那曾经都是我们大宋的疆土,现在全部成了契丹的领地。这小小的遂城,他们势在必得,我们誓死必守,人在城在。我们讲的是如何守住城,等待援兵。”
“那除了这些还有什么?”
“我们有开水,辣椒粉,有水沟,我们还有他们送来的箭,要不要看看?”
楚瑾瑜半信半疑。
天将亮未亮之时,辽军马蹄山破风而来,□□如星矢“咚咚咚”射入木板中,草人应声而倒,顷刻间,草人成了箭垛子。
萧太后亲自督战。
有闪躲不及的士兵中箭,无人吭声,咬牙拔出箭头,胡乱敷了药,绑了布条。
辽军一拨人箭攻,一拨人架了云梯,一拨人往上爬。
待下方人付好云梯,云梯上了人,宋军一声令下,早已准备好的开水直接抬锅倒了下去,底下一片鬼哭狼嚎。
那拨人倒下了,另外一拨又上来了。开水来不及了,就直接用箭,用刀砍,砍人,砍云梯。
有身手快的辽军上得快,避开了障碍,但知道自己上不来城楼,就算上来了,也无济于事。于是他们便使命拽着城楼最近的宋军,有人能及时挥刀砍掉辽军的手,有人却被辽军拽了下去,一跌落辽军阵营,只看见血光四起。
圆木动用了起来。木板斜斜架起,两人抬起木板,圆木嗖的滚了下来,飞出几丈远,凡被圆木撞过的人或者马,都不会有机会站起来。
圆木用完了,就用石头。
石头用完就是石灰罐。石灰罐就是将石灰装在瓦罐里,用□□将罐子射出,这石灰可毁了战马和敌人的眼睛,毁了他们的眼睛,他们就成了一群瞎子。
石灰用完,就用辣椒粉,辣椒粉用完,就上竹竿和刀剑。
竹竿推翻云梯,戳翻云梯上的人。
刀剑就等着离城墙一人高的位置,直接厮杀。我赢,就我生,我不赢,后面会有人来赢。
这一仗打到了深夜。
辽军撤兵。再不撤兵,他们也会冻死大半。
宋军鸣金收兵。
大家面露喜色。
打得再艰难,总算是赢了,而且伤亡少。
杨豫安排一部分人清理战场,收拾武器,焚烧尸体。
另外一些士兵在城楼收拾,救治伤病。
厨房的人在准备晚饭。
“杨大人,最近好生奇怪。”厨子刘坤很是疑惑。
“此话怎讲?”
“这粮食,我等前些时合算着,只够我们撑到明日。我本想做些稀饭,结果却发现,这粮食像用不完似的,我多舀了一瓢还是有那么多,于是我大着胆子做了全士兵的饭,结果粮仓依然是那么多。”
“你从何时发现?”
“前半个月我就怀疑。但当时以为是杨豫杨大人怕军心动摇,故意少说了粮仓。”
“好,你下去吧。”
“是。”
当夜,大夫王进匆匆进了杨大人房。
“大人,有事禀告。”
“请说。”
“最近药房无缘无故多了很多药材,有的药材还都是名贵稀少之物,不知……”
“你先算计着用,这事就当不知,不要声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