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午六点四十的车,你醒过来的时候已经七点二十。”
慌忙穿鞋,“那你应该叫醒我啊!”说完, 又觉得不对。
她当时睡得跟个死人一样,鬼知道她在田韬办公室外究竟听到了些什么。
说来说去还是怪她自己,关键时刻竟然掉链子!
穿好鞋,正要走, 却被方肆一把抓住。
方肆以不容拒绝地姿态拉住她的手,在她手背已经开始冒血珠的地方贴上止血贴,提醒一句,“现在已经八点了。”
程绘秋将手抽出来,不甘心,“不管来不来得及,我都得赌一把。也就才一个多小时,说不定火车晚点了呢。”说完就往外跑。
看着她的背影,方肆叹了口气。
这身上一分钱都没有的人是打算跑着去火车站吗?
转身拿上她的包跟了出去。
*
急冲冲地赶到火车站。结果却如方肆说的那样,王家丰的那班火车已经开走了。
看着人来人往、喧闹的候车大厅,程绘秋只觉得一股无力之感从脚心直窜上天灵盖。
每次,每次都是这样。
之前查监控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本以为会查到点什么有用的东西,结果却是空手而归。
而现在,好不容易才找到点线索,随着王家丰的离开,又戛然而止。
“啊~”有些抓狂地抱着自己的脑袋,重重地吐出一口气。
*
晚风拂过。空气里是属于车站混着一丝油烟味的尘土的味道。路灯浅浅的灯光下,旅人或激动相拥或行色匆匆。
人行道上的地砖并不平整,路边开着各种各样的小店。偶尔一间还亮着暖黄的白炽灯。
程绘秋垂头丧气地走着,方肆跟在后面。期间无话,一前一后地往公交车站走去。
忽然一道黑影在眼前一晃,程绘秋被吓了一跳。还没抬头看清是谁,就听到那人声音含笑道:“好巧。”
竟然是孔真。
“嗨。”心情低落,程绘秋没什么精神地打了声招呼。
“怎么晚了,来火车站接人?送人?”孔真双手抱臂站着,不等她回答又接着说:“我来送王家丰。你们不会因为他帮忙拍了几次照片也是来送他吧?”
孔真这句话打消了程绘秋冒到嘴边的一句“送人”。
是啊,只是帮忙拍过几次照片,而且还都是集体照。根本就没什么交情的人,送行稍微有点说不过去。
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方肆走到程绘秋身边,顺手把包扔给她。
“诶?”程绘秋手忙脚乱地接住。
“去买点水回来。”
“啊?”
方肆扭头看了她一眼。
程绘秋会意。看孔真这架势,不出几句话,肯定要问到昨天没问完的事。
“哦!哦!好!”程绘秋连连点头,走之前抛给方肆一个“加油”的眼神。
明知道两个人打的什么算盘,但孔真却并未制止,只是稍微收着下巴,偏头看着程绘秋离开,然后转而对方肆道:“什么时候你和白迟薇的关系这么……好了?”中间停顿了一下,找了个意味深长的形容词。
“有事?”方肆直接问道。
孔真的脸沉了一分,眼神不太友善地看着方肆,“小秋的笔记本不见了。”
“所以?”
“小秋的笔记本是王家丰昨天才给我的。我放在休息室的柜子里,还用锁锁上了。今天早上我一看,不见了。锁却完好无损。”
“你觉得我有在不砸锁的情况下把柜子里面的东西拿出来的本事?”
孔真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照常理来说是不可能。但是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件事跟你或者……”转头看向抱着水朝着这边走来的程绘秋,“她,脱不了干系。又或者是,你们。”
四目相对,谁也没露怯。
程绘秋走近,把一瓶苏打水递过去,“孔真你要喝水吗?”
孔真接过,看了一眼瓶身,笑不达眼底,“真贴心,连我喜欢喝什么牌子的水都记得这么清楚。”
闻言,程绘秋在心底不禁给自己点了个赞。还好她机灵,在买水的时候就考虑到这个情况了。不慌不忙地答道:“这么巧?我也喜欢喝这个牌子的苏打水。不知道你们喜欢什么,就都买了一样的。”
说着将一瓶一模一样的水递给方肆。
孔真被噎了一下,很快恢复过来,“对了,你身体没事了吧?”
“已经没事了。”
“那趁着现在大家都有空,回答一下昨天你没来得及回答的问题吧。”
程绘秋正仰头喝水,一听这话,差点呛到。
合着她离开的这阵他们根本就没聊这个话题啊。
把口中的水咽了下去,轻咳两声,清清嗓子,“其实……其实……那个是我帮方肆寄的!”
虽然之前是商量好的,但是真把这话说出来的时候,程绘秋还是不由心虚地瞄了方肆一眼。
孔真看了看方肆,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帮方肆?”
“嗯!”程绘秋用力地点点头。
“这个借口,未免编得太离谱了一点。小秋出事的时候,他都还没来D大。两人连面都没见过的人,他怎么会认识小秋?”
“在你根本就不知道世界上有一个叫程绘秋的人存在的时候。”方肆接话。
看他不像是开玩笑,孔真正了正脸色,“什么意思?”
“你认识她的时候是在大学,而我是在她高中。”
没想到还有这样一层关系,孔真愣住,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过了好一会儿,忽而开口,“就算你们高中就认识了,就算你知道她家住哪儿,那她家人的喜好你怎么会知道?如果你们的关系已经亲密到连对方家人的喜好都一清二楚了,那为什么我却从未听她提起过你?”
“这个世界上只有不想知道的事,没有不能知道的事。只要想,就算她不说我也能知道。”
“呵~”孔真轻笑,脑子里冒出一个自己都觉得不可能的想法,“你该不会……”
“我喜欢她。”
哎呦!
程绘秋抱着水瓶压在心口上。
明知道他说的是假的,但心脏还是抑制不住地狂跳。
话说,怎么突然这么热?自己呼出的气都感觉烫!
程绘秋慌里慌张地用手胡乱摸了摸自己的脸。
这温度!五官要是长得再扁平点,都可以敲颗鸡蛋放上面煎了!
忽然眼角余光瞥到方肆转头朝这边看来,心里一紧,倏尔转身,背对着两人。
因为完全陷入自己的窘迫中,所以程绘秋没有看到,茫茫夜色中,有人眼底盛满星光的笑意。
不过也幸亏她没看到,如果看到了,那张脸,说不定就万黑之中一点红了。
*
好不容易摆脱了孔真,程绘秋和方肆踏着月色并肩在校园里走着。
程绘秋还因为刚才的那句话浑身别扭,一直不敢正眼看身边的人。
夜很静,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孔真为什么这么执着于你的死?”方肆问。
“嗯?”程绘秋下意识地抬头看他,没想到他也转头看过来,忙把头低下去,想了想,缓声道:“我出事之前,和她大吵了一架。”
“为什么?”
程绘秋大幅度地甩了甩手臂,故作轻松,“嗯……现在看来真的是一件小事吧。大学其实带给我蛮多挫败感的。没上大学之前,我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在人际交往方面有问题。无论是班上的同学、室友、亲戚朋友,我都能相处得很愉快。但是上了大学吧……”忽然停了下来,抬头冲方肆搞怪般地眨了眨眼,“室友关系真的让我第一次体验到‘因为一个人讨厌一个省’是什么感觉。”
方肆没接话,安静地听着。
“因为为人处事上面有太多深如马里亚纳海沟一样的差距,有一段时间,我甚至都开始怀疑人生。你知道那种人缘比较好的人啊,有个优点,也是毛病,就是话多。还什么话都不能憋心里,非得要跟人说之后别里才痛快。现在想想,那时候自己就像个祥林嫂一样,到处吐苦水,叨叨叨,都是大同小异的内容。这样的话,最亲近的人自然就最先遭受到我的迫害。”说着说着,笑了出来,但在那笑容的背后却是深深的愧疚。
“孔真应该也是被我折磨得实在受不了了,最终在我的迫害中爆发了。当时我也在气头上,两个人就大吵了一架。也许就因为这样,她一直觉得我出事跟她有很大的关系吧。”说完,脸上的笑也黯淡下来。
停下脚步。
方肆随即止步,看着她,“怎么了?”
程绘秋站在原地,头埋得低低的。也许是仗着夜黑不会有人看见,也许是因为从王家丰的离开里尝到的失落,也许今天晚上的他太过温柔,用力把嘴角往两边扯的时候,眼泪却一滴一滴往下落。
“其实我好害怕,害怕……真的是我自己跳下去的。一想到这个可能,心就跟什么一样开始发绞。”拧着眉头,揪住自己的领口,“不敢去想因为我……孔真受了多大的伤害,更不敢……不敢去想家里是什么状况。连……连……连想到‘爸妈’这两个字都觉得快要呼吸不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