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过吗?里面写的什么?”
“没有。”
“为什么?”
“……因为害怕。”
孔真深吸一口气,用程绘秋的生日试了试,密码不对。又试了几个她知道程绘秋曾经拿来做密码的数字, 依旧不对。甚至连程家爸妈的生日都拿出来试了,还是打不开。最后完全不抱希望地转出了自己生日的后三位。
“哒。”一声轻响,锁开了。
孔真诧异,怔愣了一会儿, 而后急急忙忙地翻开笔记本,随意打开的靠前的一页。
熟悉的字迹一下映入眼帘。一阵悲伤从心底直往上涌。
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从第一个字看起。
“10月22日
又是一个被吵醒的早晨,不知道是不是该在满腔不满中死命挤出些许感激……”
再随便翻了一页。
没有日期。
“很好奇,是什么样的原因会让一个人自私得如此理直气壮?”
再往后。
整页纸上只有简简单单的一句话。
“孔真生气了。”
短短五个字,却刺痛了孔真。“啪!”一下将笔记本合上。仰头看着篮球馆的屋顶,心头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呼吸变得异常笨重。
倒映着灯光的眼睛里隐隐有水光闪动,良久,像是痛哭过一场后全身疲惫地叹了口气。
也是在这一个瞬间,孔真理解了王家丰口中的“害怕”。
无论在同学还是朋友眼中,小秋是一个性格开朗,每天都很开心的人。这样一个人会突然自杀本身就有很多说不通的地方。而他又意外听到了小秋出事前和人争吵过。如果打开这个笔记本,如果里面记录着某些会推翻自杀的证据,那么该怎么办?告诉将名誉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学校?还是交给程家父母,让好不容易接受女儿离开这个事实的两个人重新面对用余生去寻找杀人凶手的生活?
当明知道什么都不可改变、或者会让情况更糟的时候,收起好奇心,哪怕心存疑虑也比知道不可接受的真相让人好受一点。
然而,在她面前却不存在着这样的选项。
因为她知道在那样开朗乐观的外满下藏着怎样一颗背负重压的心,她知道那样的重压来自哪里。而作为小秋唯一的知心朋友,那样的压力曾经让她和自己都满身疲惫。
室友、监控、争吵和日记本,当无数的巧合和信息汇集在一起的时候,真相呼之欲出的时候,她也开始害怕,甚至比王家丰更加害怕。
深吸一口气,锁上笔记本,起身往休息室走去。
她不敢把这个笔记本带回家里。一是不想父母看到,二是……担心把这个本子带在身边,自己会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些异常。
“嗒!”打开自己的储物柜,把笔记本规规矩矩地放好后,关上柜门,用百十年不用的锁锁好。
灯一盏一盏地熄灭,一个又一个房间暗了下来。
整座篮球馆又归于漆黑安静。
深夜。
月亮被云挡住,夜色愈加浓重。
“嗒!”一声轻响,打破了夜的寂静。
之前被关好锁上的储物柜被人打开,一束微弱的光亮照进柜子里,最后落在那个被放得规规矩矩的笔记本上。光亮微微晃动,正像是光后面那人犹疑的心情。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进微弱的光里,将笔记本拿了出来。
储物柜再一次被关好锁上,一切都和之前无异。只是柜子里的笔记本不见了。
*
程绘秋做了一个很长很乱的梦。
有很多认识的、不认识的人出现在梦里。她看到孔真在哭;看到茫茫夜色中黑压压的一群人像是中了邪一般,个个眼睛冒光地朝着一个方向涌去;看到王家丰站在四教楼下的那个银杏树下在跟她说话,他的声音时断时续,她只能隐隐约约地听到他说他要离开了,要去西藏拍他心中的太阳,说他很感谢她。
那一刻,看着他的笑,程绘秋突然觉得很悲伤。
恍惚想起在田韬办公室那场激烈的争吵。她很想问他为什么要说那样的话?仿佛每一句话都在暗自她是被人谋杀的。他是不是看到了什么?或者知道什么?然而无论她把嘴张得多大,多么用力,嗓子里都发不出来一个音。
她不由急了。然而一眨眼,眼前的画面陡然一变。
来到了一个光线昏暗的楼道里,她站在窗台边,窗边摆着一本绿皮的《思想道德修养》,四下张望,却看到方肆站在楼梯的下一个转角里。
浑身是血!
“啊!”猛然惊醒。
眼前还没完全恢复清明,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醒了?”程绘秋偏头循声看过去,方肆正站在床边看着她。
一看到他,不由想起刚刚的那个梦。程绘秋立马从床上坐了起来,抓着方肆的手把他往下拉。
手上的纱布已经拆掉了,右手完好如初。
方肆一头雾水,只是看她满眼焦急,也难得顺着她的意思弯下腰来,“怎么了?”
程绘秋胡乱捏着他的手臂,然后又摸摸他的脸和额头,皱着眉头问:“有没有觉得哪儿不舒服?身上有哪儿受伤了吗?有地方疼吗?”
“……没有。”
“真的没有吗?一点点不舒服都没有?”
方肆摇摇头,“没有。”说话的时候,不由打量着她的脸,确认她是不是沾上了什么污秽,“出什么事了?”
听到他再一次说没有,程绘秋才松了口气,松开他,肩头松垮地坐着,轻声道:“刚刚做了一个梦,梦见你浑身是血。呼~还好只是梦。”
方肆愣住。
看着坐在床上像是落下了一块大石头的她,半天才轻轻地应了一声,“嗯。”
确定他没事,程绘秋这才有心思打量自己的处境。没想到竟然来了医院,蓦然回想起孔真那咄咄逼人的气势。一转头,发现天都已经黑了。忙问:“我睡了多久?”
方肆抬眼看了看墙上的钟,“三十个小时。”
“……我睡了一天?”眨眨眼,“那也就是说你叫我去秋实楼的事是发生在昨天?”
“唔。”发现她的嗓子有点的哑,方肆倒了杯水递过去。
刚好觉得有些口渴,程绘秋接过来“咕咚咕咚”地就喝了大半杯,喝完才想起来说声谢谢。
方肆抬手拽过来一个椅子,坐在她床边坐下,“现在脑子清醒了吧。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什么会晕倒?”
方肆是她现在唯一可以讲真话的人。程绘秋想了想,把她怎么在田韬办公室外偷听到自己进田韬办公室,再到出来之后,撞上孔真,被她步步紧逼,一五一十地交代了一遍。
“至于晕倒,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记得当时面对孔真的质问手足无措……”说着,忽然想起来一个很重要的事。
“啊!我听到有人在唱歌!”
方肆一回想,昨天他找到她的时候,学校广播里正在播报新闻,所以她听到的应该不是当时真实存在的声音。
“谁?什么歌?”神色严肃。
凝神回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程绘秋摇摇头,“想不起来了。只记得那个歌声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嗯。”不想把她逼得太急,方肆并未继续追问。
“啊!对了!你快帮我想想办法怎么应付孔真那边!老爸老妈也太不按常理出牌了!竟然不按照快递单上写的电话打!也怪我没想起来家里留了孔真的电话!就孔真的那个性格,我现在醒了肯定会打破砂锅问到底。”一想到这事,程绘秋只觉得一个头顿时两个大!
“她要是问,你就全部推给我,我去解决。”
一听这话,程绘秋顿时觉得眼前这人又帅到了一个新高度!
刚要答应,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
“推给你?怎么推给你?我翘辫子的时候你还在念高中,两个人根本就不认识的人,你怎么会知道我家的地址,我爸妈喜欢什么?又不是暗恋我多年的纯情小男生。”
方肆淡淡地扫了她一眼。
“为什么不能是?”
第36章 chapter 36
一听这话, 程绘秋喜不自禁,强忍着笑意,凑过去, 故作无所谓地问:“‘为什么不能是’的意思是?”
方肆却丝毫没有被人抓包的窘迫, 依旧神情平静,反问:“难道你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嗯?
原来是准备应付孔真的借口啊。
程绘秋不禁暗暗鄙视一把自己。
这一把自作多情作的, 真是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收敛了脸上的笑,抿唇低头, 规规矩矩地“哦”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 程绘秋问:“我现在可以出院了吗?王家丰那边我还问清楚呢。现在回去的话, 寝室应该还没关门。”
“他已经走了。”
“走了?去哪儿了?”乍一听到这个消息,程绘秋还没什么感觉,随口追问了一句。
“办了休学, 今天已经离开学校了。”
“啥?!休学?!”
懒得把同样的话说两遍,方肆默认。
程绘秋坐在床上呆了几秒,然后一把拔了手背上的针头,掀开被子下床, 埋怨:“你为什么不早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