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状,孔真下意识地伸手想要去扶她,但立马又怀疑她是不是在演戏想要将这个话题岔过去,一狠心,愣是站在原地没动,冷声道:“这些东西对我没用。”
程绘秋死命地把头往下埋,好不容易好受一点,一听到孔真的声音,登时那种要命的感觉又卷土重来,变本加厉!
只好把耳朵捂得更紧,虚弱地说:“别跟我说话。别跟我说话。”
听着她的声音都在抖,还带着哭腔,孔真察觉不对,弯腰去扶她,却发现她整个人抖得跟筛子一样。
“你怎么了?喂!”孔真蹲下身,慌张伸手摸了摸她的脸,满头冷汗。直觉不妙,正要扶她起来,面前的人突然身体一软,直接往路边的草丛里栽倒。
“诶!”孔真想要将她拉住,却反被她差点带倒。
“啊。”手忙脚乱地想要抓住什么东西,却只抓到一团空气。眼看着要一起摔倒,视线里忽然出现一只缠着纱布的手,迅速扶住白迟薇的肩膀,将她拉了回来。借着那人的力道,孔真也被拉了起来。
一抬眼,竟然是方肆。孔真还没来得及问什么,就被方肆抢先。
“你对她做了什么?!”厉声质问。
惊讶于他因为白迟薇而显现出来的情绪,孔真语塞。
方肆低头看了眼怀里的程绘秋,脸上血色尽失,一摸额头,体温低得可怕,当即将程绘秋打横抱起,直奔医院。
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孔真恍然回过神来,急忙起身追了上去。
*
万幸,仔细检查过后,医生的诊断是低血压加上最近压力太大。挂点水好好休息就没事了。
听医生说没什么大碍之后,孔真稍微镇定下来,很快就想起之前的事情。但现在当事人还在昏睡中,自然而然地,出现的时机太过巧合的方肆就进入了她的视线。
病房里,点滴一滴一滴往下落。孔真和方肆分站在病床的两边。
孔真看向他。片刻之后,像是感觉到她的注视,方肆迎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对视良久,孔真忽而开口。
“方肆,你是不是知道什么?”语气里已有肯定。
“我该知道什么?”
“她。”孔真指着病床的人,“是不是跟小秋有什么关系?或者……她就是小秋?”目不转睛地看着方肆。
“没睡醒的话,隔壁有空床。”收回视线。
面对没有丝毫破绽的方肆,孔真暗自心惊,却面露微笑,“你不说也没关系。等她醒过来之后,我自己会跟她对峙。”
话音未落,方肆抬抬眼皮,目光冷漠,毫不留情地打在孔真的脸上。
“如果你相信程绘秋还有可能活下来的话,你就对峙吧。”
孔真心头一滞。
如果她相信小秋还活着?
脸上有隐忍伤痛。
辨认死者的人里,有她;陪着程家父母去殡仪馆的人里,有她;亲自将她的骨灰送回她的家乡,参加葬礼的人里,有她。明明、明明知道她不可能还活着,为什么还是会忍不住期待?
心里忽然有些责怪方肆。为什么一定要把话说到这个份上?给她留一点点希望,让这一点点希望保留到她白迟薇醒来为止不好吗?
“只不过,提醒你一句。非要把一个已经不存在的人拉进大家的生活中,扰乱的不止是你的人生。如果你想你那么在乎的人在死后也不得安宁的话,你就放手大胆地去做。如果不想的话,那就收起你的好奇心和歉疚。”
孔真的呼吸凝滞了一瞬。
今天她算是见识到了。方肆原来这么能说会道。
笑容惨淡,却透着一丝不甘心,“谢谢你的提醒。”说完,孔真转身离开了病房。
听着病房的门被“嘭”一声关上,方肆连眼睛都没眨一下。扭头垂眸看向血色依旧没有恢复的程绘秋,眉头微锁。
病床边的点滴一滴一滴地往下落。方肆垂在身侧的右手缠着厚厚的绷带,露出的指尖轻轻地动了动。
*
医院里永远都是人来人往。
孔真顺着下楼的人/流走到一楼大厅,意外遇到刚处理完伤口的王家丰。
走近,“你脸怎么了?”孔真问。
王家丰握住她的手臂将她拉到边上,安慰般浅浅一笑,“没什么,挨了田韬一顿揍而已。”
孔真一下皱起眉头,“你怎么惹到他了?”
“天天往三教门口放白玫瑰花,能不招惹到他吗?”
孔真一惊,怔愣良久,难以置信地追问,“三教门口的花是你放的?”
“嗯,我放的。放的是绘秋最喜欢的白玫瑰。”那语气平静地像是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般。
“……为什么?”太多的话堵在嗓子眼,然而最终她只问出来了这三个字。
王家丰看向窗外,像是陷入了某个回忆中,笑得温和,“因为感谢。”
“嗯?”
王家丰收回视线,看着孔真,“孔真,你知道我曾经最期待的事情是什么吗?”顿了一下,继续道:“是在校园里偶然遇到绘秋,最好是她当时戴着眼镜。不然可能看不见我。如果她看见我,一定会跟我打招呼。也许是阳光让树叶周围泛着清澈的绿光,也许是蒙蒙雨雾让空气里都是干净的味道,她会像是收到了一个惊喜,冲我开心一笑,眉毛、眼睛、嘴巴仿佛都在说见到我很开心。”
孔真嘴巴微微张开,看着他脸上由衷的笑意,心头震动。
“也许你们会觉得这不过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我也不像你们理所当然猜想的那样,那段时间遭受了什么致命的打击正一蹶不振中。只是面对那样送给我的善意和微笑的时候,忍不住像期待日出日落那样期待她的笑容。那种除了在她身上,我再也没在其他人身上看到过的美好。一直很想跟她说声谢谢,但又担心那本来就是她很自然的举动,我郑重其事地去强调之后反而会影响她。却没想到再也没有机会了。”
“家丰……”孔真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要露出这样同情又悲伤的表情。这件事只关乎感谢和温暖,不要牵扯上同情和悲伤。”
孔真调整了一下情绪,“可是,感谢的方法有很多,为什么要选这个?你现在……田韬那边都动手了,你以后怎么办?还有一年多咱们才毕业。”
“其实,选择这个方式也有一定的私心吧。绘秋死后,当天晚上所有的痕迹都被处理干净,全校辅导员下达通知不许谈论和她有关的任何事,第二天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上班上课。你说,要是换成那个从楼下摔下来的人是我,会有什么不同吗?”
孔真哑然。
“只不过从绘秋的离开里看到了如果突遭意外的自己的下场。”王家丰笑得有些凄凉。
而面对这样的王家丰,孔真却一个安慰的字也说不出来。要她说,“啊,你别这样想,不会的。”然而,在经历过小秋的事情以后,这种套路的话说出来都觉得戳心窝。
最后还是王家丰转而来安慰她。
“田韬那边不用担心,我已经把休学手续办得差不多了,火车票也买好了。”
“你要休学?!院里同意了?”
“身上的伤可不是白挨的。田韬和我现在是相看两厌,有他在,院里会同意的。”王家丰笑得无所谓。
“……那你火车票买的什么时候的?我们送送……”
话说一半,被他打断,“不用了。明天晚上的火车。对了,既然今天碰见了,有个东西交给你。”
“什么?”
王家丰从包里拿出一个带密码的笔记本。孔真一眼就认出来那是程绘秋的。
递给她,“绘秋的。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就放在身边。”
孔真接过来,一脸的不可思议,“这个怎么会在你这儿?”
王家丰看着她,迟疑了半晌,道:“绘秋出事前我听到她在跟人争吵。”
第35章 chapter 35
“哒!”孔真按照记忆打开篮球馆的灯, 顿时黑漆漆的场馆一片光亮。
站在入口处,环顾一周。末了像是疲惫极,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手里拿着王家丰交给她的笔记本一步一步地往里面走, 空荡荡的场馆里只有她孤零零的脚步声。最后在有人曾经习惯坐的长凳上坐下。拇指摩挲着笔记本的封皮, 脑子里全是之前和王家丰的对话。
——“我当时在十楼的楼道里挑傍晚拍的照片,忽然听到一阵争吵声。听出来那个情绪激动的声音是绘秋, 隐隐的,似乎还有另一个人在场。觉得好奇就慢慢往下走。但是刚到八楼, 感觉人就在下一楼的时候, 声音突然就停了下来。等我走到七楼楼梯转角的时候, 已经没有人影。有的只是窗台上的一本单词本和掉在地上的日记本。刚走近就听到楼下有人尖叫……说有人跳楼了。”
摩挲的力道不由自主地加大了些。
——“那你看到是谁在跟小秋吵架吗?”
“我到的时候已经没有人了。”
“声音呢?听出来是谁的声音了吗?”
“声音太小,听清都很困难,更别说听出是谁了。”
“……”
“老实说当时很害怕, 根本不敢探头往窗外望。带走这个笔记本,只是潜意识的觉得学校为了掩盖这件事会私自没收。本来想亲自交给绘秋的父母,但是后事办得很隐秘,我知道的时候, 他们已经带着绘秋的骨灰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