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我凑过去后,他在我耳边说了一个让我很震惊的消息。
“不是吧?真的?”
他将一个布包塞进我手里:“还需要做最后的验证,你快去吧,晚了,这些黑雾只要有一丝渗透出去,都会对外面的人造成不可估计的影响。”
“可是……”我很踌躇,因为他交给我的任务实在是……
他横我一眼:“你要想让这个村从此生活在地狱里,那你请便。”
话落,他没再理我,而是掏出了他那把比真钢真铁还要霸气的木剑,往地面上一插,所有的红线都亮了起来,将被黑雾冲撞得松动的囚牢稳固下来。
姬静如气得发出尖锐刺耳的叫声,直接朝仇诗人冲了过来,反正她不在乎自己毁不毁灭,她只要她的诅咒能够突破这栋房子。
仇诗人一手按在木剑上,单手跟姬静如对上,沉静如深海里的水,没有再催促我哪怕一句。
我看着仇诗人一边对付姬静如,一边还要控制着满屋的黑雾,丝毫不乱,刚毅果敢,就觉得自己真的很一无是处。
一咬牙,我也……拼了!
趁着姬静如没注意我的时候,弓着身子,慢慢地朝荣凡挪去,几次碰见晃过来的一团团黑雾,逼得我倒退了几次。
好不容易挨近了荣凡,搬来一张椅子垫上去,割断绑着他双脚的绳子,他掉落时,我试着扶一把,然后双双跌落,荣凡低吟一声,昏了过去,不知能不能撑过去。
我也仁至义尽了,现在可不是管他的时候,我特意过来的目标可不是他。
我也不起身了,就趴在地上,朝离荣凡不远的那团……谷培的人皮爬过去。
近距离接触人皮,那滋味真是一言难尽,我尽可能地把它想象成猪皮,可一整张完整的猪皮也是吓人的,特别是放在人皮最上面的面孔,两个眼窟窿正对着我,诉说着他死前的种种不甘。
憋住气,我一边不太敢看地往后仰头,一边又不得不斜眼观察,颤巍巍地伸手过去,扒住脸皮上端的头发。
必须得吐槽一句,论扒皮技术哪家强,没人强得过姬静如,看谷培的这张皮,完整得几乎没有缺口。
拔出两根头发后,我打开仇诗人给我的小布包,将头发放到一个只有拇指大小的小盒子里,再拿出一个胶头滴管,忍着呕吐的欲望翻开人皮,里头还遍布着未干的血珠,我吸了几滴到胶头滴管里,再把血放到一个空的玉瓶里。
做完这一切,将玉瓶、小盒子都放回布包里,再抱在怀里,继续趴在地上,想要无声无息地爬回仇诗人的身边。
而这时候,仇诗人不知对姬静如做了什么,她被打退后,全身都在冒烟,这让她更加愤怒,满屋的黑雾越涨越多,在我眼前飘来飘去,我都快分不清方向了。
“笨蛋,这边。”
听到仇诗人的声音,我才发现我已经偏离了方向,赶紧调整后继续爬爬爬,不过也因此让姬静如注意到了我。
打不过仇诗人,对付我就容易多了,看到她朝我扑过来,我都能猜到她的心思。
白如枯骨,狰狞如爪的手弯曲着手指直逼我的脸,我抱着小布包就地翻滚,避开了那一爪,然后头也不敢回地、用尽所有力气地——爬爬爬。
她想追,不能离剑的仇诗人打出一张符纸,我听见她惨叫的声音,而后,熟悉的大手,以熟悉的方式抓住我的后领,将我提了起来。
我摇晃了下站稳,顾不上别的先将小布包塞回仇诗人手中。
他将小布包往兜里一塞,随后咬破手指,虚空画了一圈,再朝姬静如打去。
用血画出的圈,形成红色的膜,将姬静如整个罩住,让她暂时动弹不得。
借这个机会,他把小布包打开,在他的运作下,一滴谷培的血从玉瓶里飘出来,悬浮在他眼前,他又取出了一根谷培的发丝,缠住那滴血后,血和发丝就燃烧了起来,形成了一个小小的火球。
“去!”
随着仇诗人的轻喝,拇指甲大小的火球,如烟雾,轻轻飘飘地往姬静如飞去。
正奋力想要挣脱仇诗人设下的囚牢的姬静如,看到那颗小火球后,就停止了一切动作。
她安静下来的样子看起来有些呆呆的,歪着头盯着停在她眼前,仿佛在等着她的小火球,她慢慢地举起手,摊开掌心,当小火球落到她手中与她碰触到后,“轰”地一下,小火球变成了大火球,还有越来越旺的趋势。
姬静如整个地傻掉了。
我看着她形单影只地呆立在那,心里头憋得很疼,她没有哭,也没有叫,可你就是能感受到那莫大的悲恸。
她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后代,她儿子的延续。
真正促成她变成如今这般的,不是剥皮之痛,不是她丈夫和姨太的背叛与谋害,更不是那些无动于衷的仆人,而是,她临死之际,那位姨太在她耳边说的话。
要让她的儿子,不得好死!
后来,她被封印在旗袍里,也不知道儿子如何了,只以为,她那不过三岁的孩子,早已惨遭毒手。
可如今,她却杀了应是她儿子的曾孙。
老天,对她何其残忍!
我正无可自拔地被迫沉浸在那种深深地绝望与怨恨之中,仇诗人推了一把我的脑袋,我晃了一下,从那种痛不欲生的沼泥中挣脱出来,虽然还是觉得难受,可没像刚刚那会,几乎想了此残生。
而我的心境,就是姬静如此时的心里写照。
仇诗人示意地看我一眼,我深深一叹,认命地做起仇诗人的代言人,当然,以下这些话,也是我想对姬静如说的:“谷培的父母,也住在这村子里。”
她反应很慢,好一会才缓缓地朝我看来,一点没有要杀我们时的女王霸气,脆弱得下一秒就可能倒下。
但我知道,她再脆弱,那脑筋转不过弯来的话,依旧能让谷家村给她陪葬。
“谷培跟我说,他爷爷守着这房子守了一辈子,他明明知道这房子闹鬼,明明知道这件旗袍有问题,却仍旧没有放弃过,你说他是为了什么?”
我从仇诗人的身后走出来,将翻涌的情绪堪堪压下:“我不知道,你丈夫后来的结局如何,可我知道,你儿子,后来一定继承了这栋公馆,这个村里的人,或许真是在这公馆里工作的那些仆人的后人,但也是这些仆人,把你当年只有三岁大的孩子养到成人的,你要毁了的,是你儿子恩人的后代!”
在姬静如手中的火球已经燃烧殆尽,她佝偻着,就那么片刻的功夫,老了好几岁,她微微侧着头,祈求一般地看着我,她不是想求我什么,她只是无法接受这样的真相,一心报仇,害的却是自己在乎的人。
她的眼睛,流下两行血泪。
“放下吧,”我说道,“让你的后人,也能得到解脱。”
她没有回答我,默默地垂下眼,在仇诗人撤掉红膜后,她脚步蹒跚地走到谷培的皮前,身子一软,跌坐在地上,慢慢地捧起那块皮,怀念着当年儿子稚嫩的脸庞,将那身皮拥入怀中,然后,低声笑了起来。
笑得,跟哭一样。
满屋子的黑雾一点点的消散,我以为仇诗人该动手将姬静如送到下面去,然而仇诗人没动,姬静如也没动,我看着她,随着黑雾慢慢地变得透明,最后宛如破碎的水晶,“砰”地碎成千千万万的晶点,消散在空气中。
被她抱在怀中的谷培的皮,重新落到地上,还有一金一黑的光点出现,原地盘绕一圈后,朝我飞来,如水滴,打在我身上,也消失不见。
我已经管不上那代表功德和罪恶的光点了,呆呆地看着姬静如消失的地方,问身旁的仇诗人:“她去哪了?”
“大概化为尘土了吧?”
所以,她最后还是选择了自我毁灭吗?
我心里,挺难受的。
仇诗人拍拍我肩膀:“振作点。”
我无精打采地掀起眼帘瞥他,什么话都不想说。
“你看。”他用下巴示意我,我转过头,看到客厅里多了三条魂,孙俊、车晓宁,还有谷培。
虽然他们两眼呆滞,连自己是谁都没搞清楚,是新生时最脆弱的魂,可看到他们时,我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了些许安慰。
恶鬼杀人时,会将新生的魂一起吃掉,没想到姬静如“走”之前,将他们三个放了出来,无论如何,他们三个,都可以转世轮回,按老话说的,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仇诗人为他们化去还未形成的怨气,让他们往生,他们走前,同样留下了三个金点,和三个程度不一的呈灰色的黑点。
罪恶这种事,人的一生多多少少会沾一点,只在于多还是少。
我问仇诗人,这件事上,真正出力的是他,功德不该是他的吗?
他告诉我,做了善事,功德自然在身,不像我,跟一块磁铁似得,要专门从经手的各类魂魄上汲取。
“你才磁铁呢。”我锤了他一拳,当然,这对他不痛不痒的,铁臂一扫,将我拨开,迈步到荣凡那,检查情况。
我也走过去,担忧地询问:“他没事吧?”
“暂时死不了,不过这地方,可没办法送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