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尘灰中再次出现女子的声音:“没想到这位小道长看起来细皮嫩肉,却真有两下子。”
又轻笑一声,暗含挑拨:“那位红毛狐狸精,要想争得这白衣姑娘,恐怕还要再修炼些时日才行。”
“放屁。”赤赪抖下银发间落入的灰烬,一团狐火猛然从掌心跃了出来,一跳一跳的,“老子看你是嫌命太长。”
乱七八糟在说些什么,碧铃蹙眉,拔出手中的长剑:“明人不说暗话,有什么要说的,先露面出来。”
“呵~”女子接着又不禁笑了起来,颇为惋惜道,“本以为是个游刃有余的情场老手,没想到却是个什么都不懂的雏儿,真是暴殄天物。”
说着,被凌赋白击穿的山洞中缓缓有人走了出来。
虽然对她的话一知半解,但碧铃定然知道不是什么好话,水晶般的杏眼瞪得圆鼓鼓地,就等看清这位女妖的真面目。
都被围攻了,凭什么还能如此气定神闲地嘲笑她。
烟雾中缓缓走出一位身着黑纱女子,身形窈窕,一头黑发几乎及踝,露出在外的肌肤苍白到透明,显然是常年不见阳光才会有的病态颓靡。
不过与碧铃想象中的血盆大口,乌黑双眼不同,她的面容看起来宛若一个十六七岁少女,唇角微翘,带有几分讥诮,双眸似笑非笑,眼尾下垂,看起来既是无辜,却又叫人寒意阵阵。
但透过宁静秀气的外表,稍有道行的人就能看出来的八脚蜘蛛原形,唤醒了碧铃身上的鸡皮疙瘩,清醒了起来。
女子缓缓出现在三人面前,状似不解地歪了歪头:“好了,我出来了,你们是来做什么的?”
她眼底一片干净,似乎真的不知道他们到底为何而来,反倒让碧铃困惑起来了:“你真的不知道我们是来做什么的?”
“来做什么的啊?”少女又问了问,转瞬又恍然大悟,戏谑地看向碧铃,“哦~我知道了,你是不是想~”
又兀自点了点头:“嗯,本座看你根基超凡,很适合修炼玉女心法,身边的这些男人也不错,采阳补阴的话,定会大有修为。不过嘛...我也不能白白教给你,这样,你留在这里陪我玩一段时间,我就将这些心法都交给你好不好?”
碧铃额头直突突,见她自言自语得如此高兴,丝毫没有意识到大难临头,还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偷偷凑近了赤赪身边:“玉女心法是什么?”
“咳。”赤赪轻咳一声,难得有些腼腆,“那个...就是那种...”
“那种什么?”碧铃见他磨磨蹭蹭不说话,好奇心更加强烈了,忍不住追问。
“休得胡言。”凌赋白突然打断二人的谈话,直接持剑对准蜘蛛妖,“事到如今,你还想抵赖吗?”
“抵赖什么?”突然被人持剑以对的少女撅起嘴,满是不忿,“这位仙长,可真是莫名其妙。”
又扭过头对碧铃道:“喂,考虑好没有,难得我这么大方,白教给你,还犹豫作甚。”
说着,调笑般地看向赤赪:“这么好看又听话的狐狸,不一起双修真是浪费,再说了,这位仙长虽是冷冰冰的,资质也是难得,阳气纯冽,跟着我学了玉女心法后再和他结为道侣,保证你修为大大提升,若你想独自一人逍遥自在,也不是不行...”
“闭嘴。”在她喋喋不休的唠叨下,三人几乎是同时吼出这二字。
只不过碧铃是听得一知半解,明白了不是什么好话,当即脱口而出。
而赤赪听到前一句时,面上还笑盈盈的,当听到后面几句时,当即不悦地拉下脸来。跟别人结成道侣,她想都不要想。
至于凌赋白,虽然低呵了一声,面色却依旧淡如止水,叫人难以看出来在想些什么。
“不说就不说嘛,凶什么凶。”少女委屈巴巴地眨眼,还是不死心地看向碧铃,“你到底考虑好了没有,我对你可是一见如故,才舍得将这些...”
“不要。”碧铃拼命摇头,见身旁二人的面色,就知道她说得不是什么好东西,还不待她说出些什么,又问道,“洞穴里的这些人,是不是你杀的?”
“咦。”少女面露没趣,“原来你们来,就为了这个啊。”
又诚诚恳恳地点头:“对啊,是我杀的,因为我饿了。”
她面色如常,语气轻飘飘地,似乎在聊今晚的天气一般,丝毫不觉得自己做了多么十恶不赦的事,叫碧铃心头,不禁寒得发颤,剑端微微颤抖:“为何要这么做?”
“都说了我饿了啊。”少女歪了歪头,面露天真,“哦,也不全是因为饿了,有时候也是因为馋了。”
说着,她还无意间舔了舔唇间,透亮的唇瓣沾上水色,恰如鲜血一般。
同为妖类,碧铃实在难以理解她的行为:“若是饿了,自然有雨露花木任你采撷,日月精华供你吸收,就算是馋了,也有鸟兽走禽以饱口腹之欲,何至于伤人性命,堆积白骨。”
谁知听了这话,少女愤愤跺了跺脚:“你这种没吃过苦的妖懂什么,就是怪这些人,非要到山里面来找什么药材蛇胆,我每次辛辛苦苦织的蛛网,都被他们闯破了,破了织,织了破,根本没工夫做别的事情,不然谁想躲到这黑黢黢的山洞里来。”
又抬眸望向赤赪:“这位狐狸,你说是不是?”
凭她的经验,一眼便能看出来,这个狐狸精,跟她做过同样的事,定然能够理解她的所作所为。
碧铃也顺势望向赤赪。
赤赪别过头去不说话,装作若无其事打量山洞外的风光。
“不可理喻。”凌赋白冷冷出声,“违背天道,视凡人的性命为儿戏,却还如此振振有词。”
“这话就不对了。”蜘蛛精执拗地辩解,“妖怪吃人,就跟人吃猪牛羊一样自然,哪里有什么违背天道,只不过是凡人太以自我为中心,以为自己就是天道。人饿了,不都是要杀鸡宰鸭补补的么,我饿了,抓只人补补又有什么关系,弱肉强食,哪里有错了?”
大概是凌赋白高风亮节惯了,也没想到会有如此胡搅蛮缠的理由,一时间竟不知如何说是好,只眸色又冷了几分。
见他不说话,蜘蛛精更得劲了,平日里本就没有说话的人,如今像是捅破了话篓子般滔滔不绝:“再说了,我看过山下那些人杀鸡宰鸭,任凭它们怎么挣扎,也不见他们心软,杀猪宰牛的时候,一刀子下去嚎得山洞里都能听见,也没人忏悔过,若你说我为了活下去可以茹素饮雨,那他们为何又不可以呢?”
她说得似乎极有道理,碧铃一时间竟无言以对,又突然想起一事:“那你为何独独放了刘钦余的性命?”
“因为他长得好看啊。”她说得理直气壮,双眸星光闪烁,似是陷入无限回忆,“好看又听话,我不过吸食了他的精气,只可惜胆子太小,不愿意留下了陪我,便饶过了他一命。”
赤赪回想起她方才也用这两个词形容自己,不禁浑身汗毛竖起。
这蜘蛛精对他们所有的问题,可谓是知无不答,言无不尽,仿佛从来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的,究竟伤害到了多少人。
碧铃心中不由得发凉,又有些悲哀,若是她没有生在这种地方,或许就未必会做出这种事来吧。
“好了。”清脆二字打断了碧铃的思考,只见她依旧言笑晏晏,“该说的我都说完了,怎么,你们是一个个来,还是打算群起而攻之?”
她问得轻巧,仿佛丝毫没有意识到面前的三人修为都远在自己之上,无论对上谁,也只能落得一个惨败的下场。
“你说得对。”凌赋白缓缓持起剑,目光坚定,“弱肉强食,不仅在人与兽类,妖与人之间适用,也在修士与妖之间适用。”
“你呢?”不回复他的话,少女侧过头来看向碧铃,目光潋滟,依旧是淡淡的笑意,“是修士还是妖类?”
“休得将她与你相提并论。”还不待碧铃回答,凌赋白的剑端已经汇集起强大的灵力,手腕一闪,似有几分怒意,带着修士强大的内力,向她袭了过去。
蜘蛛精灵巧地转了个身,躲开那一剑,游走间还不忘对着碧铃插科打诨:“这个比较护着你,虽不如狐狸乖巧听话,也是个不错的人选,若没有更好的选择,就选这位道长吧。”
“轰然”一声,一道火红色的光芒射了过去,赤赪咬牙切齿道:“妖言惑众!”随即也加入了攻击。
三人展开了激烈的战斗,碧铃却不知为何,始终提不起剑来。
没错,她虽然杀人众多,却从始至终都没有伤害过自己,她之所以会做错事,也只不过是因为不知何为对,何为错。
人之初,没有善与恶的概念,全凭自己的一念之间。
她正纠结着,那边的蜘蛛精却已经被逼出了原形,再也不是外表光鲜亮丽的少女模样,而是一团黑乎乎的大影,在岩壁上游走,艰难地应付着二人的剑影火光。
碧铃咬咬唇,有些疑惑起自己的目的来。
既然那些凡人已经死了,再杀了她,他们又会活过来吗?如此,杀她的意义又在哪里,无非是叫她不能再去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