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赪眉头抖了抖,毫不在乎地将小人从后颈拧了起来,任由他在空中扑腾,磨着牙根道:“快带我们去妖怪的地方。”
“别对他这么凶。”碧铃将其一把夺回来,放在手心,低声细气,“带我们去你之前见过妖怪的地方好不好。”
似是听懂了她在说什么,小小的人儿站起来,委屈巴巴地揉了揉眼睛,扑腾着手臂漂浮到碧铃身侧,缓缓向前飞行,二人紧随其后。
因为有了凌赋白白日里说的话,碧铃果真注意到,林中有不少蛛丝,大多破败不堪,有的悬挂在树枝上,有的在草丛间。
越往深处,甚至有细细密密的蛛丝扑到脸上和发间,见她万般闪躲,赤赪指尖蹿起一团狐火,飞在前头,将会触碰到身上的蛛网烧得一干二净。
前边的透明小人儿一边飞着,一边回过头来看碧铃有没有跟上,完全无视将他幻化出来的赤赪。
磨了磨牙根,狠狠瞪了他一眼,赤忱还是不得已跟上。
约莫半个时辰的功夫,他们已经全然到了了一个从未见过的地方。
脚下的积木厚厚一层,踩下去还有些湿滑,身旁的参天古木上,皆覆盖着乌绿粗壮的藤蔓,每走一步,林中的叶子似乎都在沙沙作响。
停下来细细听时,却又没有了动静。
透明小人停下了前进的动作,巴望着眼,似是有些迟疑,又重新飞回碧铃身边,躲在了她的身侧,微微颤抖了,像是在害怕什么。
“没事了,有我们在这儿。”碧铃伸出手想要摸摸他的头安慰,却发现自己的手指从那一片透明中滑穿,怎么也触摸不到他。
而小人周身的玉白色逐渐褪去,小小的身体越发透明。
“他不过是发丝上的一点魂气聚集而成,全靠我的法术和执念撑着,如今任务完成,自然就会消散。”赤赪面无波澜,为她解释缘由。
“诶?”碧铃没想到还会这样,有些不舍地看着巴巴望向她的透明小人儿,他像是也知道自己即将会消失,依旧执拗地飞了过来,在她脸上蹭了又蹭,直到最终彻底消失。
明明不能感觉到,可碧铃还是明白他想要表达什么,那是受到伤害的魂魄在寄望她为他报仇。
抬眸望向前方闪烁着明明灭灭光点的密林,她感觉自己肩上的责任又重了几分,紧握住手中的剑,提步向前走去。
☆、蜘蛛精
前方逐渐出现一个幽深的山洞, 偶有蝙蝠从中飞出来, 碧铃伸手挡了挡,又勾起了一手腕的蛛丝。
她面露纠结地看了看眼前蛛网密布的丛林,眉头抖动,压下心中的恶寒, 待火苗将其烧得干净后再次走进去。
潮湿而阴暗的岩壁被狐火照亮,上面除了蛛网之外,还有昆虫的残壳,起初只是些小小的虫类,越往后走,地面岩间的残骸愈发大了起来,变为鸟禽, 甚至是兽类的骨架, 被积灰的蛛丝紧紧包裹,像是被食用得一干二净后弃之不用。
目光一寸寸地向前瞟去,碧铃突然脚步一顿, “啊”地惊呼出声。
赫然躺在地上的,正是一具人的骷髅,白骨森森, 还依附着些枯枝残叶。
也就是说, 他们离妖怪的所在之地, 越来越近了。
“不必怕。”赤赪目光扫过这些白骨,唇角勾起一抹不屑,“不过是吸食人类精血的小妖罢了。”
碧铃点点头, 一边走着,一边数地上的尸体数量。
一,二,三,四,五...加上前些时日他们带回村的刘二的尸体,正好是所有失踪的人的数量。
碧铃感觉自己身上的汗毛都一根根立起来了,脑海中不禁想象起那妖怪是如何用蛛丝缠住人,如何一点点吸食起他们的精血的画面。
右手边的岩壁上猛然晃动出一个影子,惊得碧铃急忙拔剑朝左张望过去:“谁?” 火光在前,他们在后,自然不会是二人的影子。
洞穴中传来咔擦的声响,是脚步踩在积叶上的动静,一个身形挺直的人逐渐走了出来:“师妹。”
碧铃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收起了手上的长剑。
来者正是凌赋白,换了一身山下人家常穿的粗布麻服,却依旧难挡雪山之莲般的孤傲之气,眉眼清淡,如同一幅晕开的水墨画,只是紧抿的薄唇,似乎隐隐含着不悦。
完蛋了,碧铃看了看身边一脸挑衅的赤赪,突然意识到为何师兄面上会是浑身冷冰冰的。
将心比心,若是她看见大师兄跟吃人血肉的蜘蛛精走在一起的话,只怕也高兴不起来吧。
惊慌失措地眨巴眨巴眼,碧铃弱弱开口:“师兄...”
“咦?”一旁双手环胸的赤赪看热闹不嫌事大,故作无辜地歪了歪头,调皮一笑,露出两颗尖尖的牙齿,眸中星光闪闪,“原来是老熟人啊。”
碧铃咬唇,扯了扯他的衣角,狠狠瞪眼示意。
少说点话,没看师兄握剑的手都捏紧了吗,若真跟刚闭关出来的大师兄杠上,她就算是想帮忙也未必帮得了。
注意到二人的小动静,凌赋白琉璃般的黑眸又暗了几分,猛地拔出剑对准了他,唇线紧抿,一言不发。
“诶诶。”见情况不妙,碧铃一个箭步,冲到赤赪面前替他挡住了锋利的剑端,感受到来自凌赋白修为而形成的迫人威压,结结巴巴道,“师兄,你听我解释。”
呸,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奇怪,碧铃暗自唾弃,又强鼓起勇气看向凌赋白波澜不惊的双眸:“他是来帮我寻找妖怪的。”
见她面容真切,不似说谎,凌赋白放下手中的剑,却还是冷冷开口:“你先过来再说。”
“哦。”碧铃呆呆应了一声,松了一口气,提步向他走过去。
却被面色沉下来的赤赪一把拉住手,修长的眉梢朝他挑起:“凭什么,人可是我带到这里的。”
此刻的碧铃总算是明白了什么叫做风箱里的老鼠,真是欲哭无泪,一双水汪汪的大眼抬头看向赤赪,眸中写满悲切。
这都什么时候了,一个千百岁的妖怪,就不要闹小孩脾气了好不好。
凌赋白的下颌角已然绷紧了几分,透露出几分寒意,赤赪虽然看似唇角噙着笑,却也满是剑拔弩张之势。
看了一眼四周的蛛网,碧铃冷不丁打了个寒颤,一把挣脱了他的大手,吞咽了下口水:“我觉得,当务之急,应当是先找到妖怪再说...”
“你先过来。”像是没有听到她说什么,凌赋白依旧坚持道。
“不准过去。”赤赪目露阴郁,也不甘示弱。
一个万星门的大弟子,一个活了千年的老妖怪,在这种事上较劲,也不觉得幼稚么,碧铃捏了捏拳,指节被压得咔咔作响,想起捉妖的事,着急得不得了,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们...”
“要争风吃醋就滚出去,休要扰了本座的清静,不然一个都别想活,留下尸骨到阴曹地府争去。”一个尖锐而张扬的女声突然从洞穴中传来,声音几欲刺破碧铃的耳膜,叫她不寒而栗,却又每个毛孔都颤抖着兴奋起来。
终于露面了,碧铃眼中闪过一道光芒,掌心聚集起莹白灵气:“躲在暗处算什么好汉,有本事出来说话。”
这话是她看话本上降妖除魔的道士常说的,如今终于轮到自己说话,岂有不拿出来威风威风的道理。
身旁传来赤赪的一道嗤笑声,不用看碧铃也知道他定然是在嘲笑自己,回过头黑白分明的双眸狠狠瞪了他一眼。
关键时刻,就不要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
见状,赤赪会意,敛起了笑颜:“阁下如此豪爽,何不到明处来说话?”
“嘁。”暗处的女妖似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声音里懒洋洋地,叫人辨别不出来究竟是从何方传出,“不是还有一位小道士没有说话吗,想我出来,总得有足够的敬意吧。”
她说话的时候,尾音上扬,莫名有几分妩媚,听起来像是在调戏凌赋白一般,碧铃暗道不妙,朝大师兄看去,生怕他因此而动了怒气。
不过凌赋白却依旧面无表情,目光冷冷凝视着前方,还不待碧铃反应过来,突然一剑朝东北方向的洞穴袭击了过去。
剑气蕴含着灵力,发出耀眼的白色光芒,向黑暗的洞穴中击去,照得周围的一切全都明亮起来。
地上的残尸,岩壁的蛛网,皆被照耀得能看得一清二楚。
碧铃方才被压下去的恶心劲,又一次泛了上来。
真是花有百样红,妖有千万种。要是放在以前,她想破头也想不到,会有妖怪自愿住在这种地方。
无尾山的地盘那么大,随便找块石洞扎根也比这干净明朗的多了。
真当碧铃神游到千里之外时,“轰”地一声,东南方向的石壁被凌赋白一剑击破,石块飞滚着,混合着烟雾,爆炸开来。
岩壁居然被击开了一个大洞,其下便是陡峭的悬崖,阴冷的山风随之灌入,沿着石缝吹得洞中呼呼作响,抬头甚至能看到空中闪烁的几颗星星,仿若近在咫尺。
碧铃急忙出手挥了挥自己面前的烟雾,心中不禁佩服起来。
上次看凌赋白出手,还是六千年前二人共对赤赪,那时以他个人,还难以应付,如今却能独挡一面,可见其进步之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