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见景弈渊的面色沉下来,碧铃试探着开口,“你不去追一下吗?”
她不说话还好,一说话景弈渊便觉得胸腔里郁气更甚。
看来这人真是将昨日里说过的话,忘得一干二净了。
可对着碧铃,明明冰冷得发丝都冒着寒气的他还是不忍说半句重话,拔腿便想要离开。
罢了,眼不见为净。
“诶诶~”碧铃怎会轻易放他离开,急忙扯住了景弈渊的衣袖。
虽然不明白他又在气什么,但不能把人放跑了,搞不好十天半个月也见不着人影,她又要重新想办法修补关系了。
心里这样嘀咕着,碧铃嘴上也在找着理由:“我最近把《玉楼春晓》又练了一遍,你听听我练得好不好再走行吗?”
闻言,景弈渊果真缓下了根本就没有向前迈出几许的脚步,低低嗯了一声。
见自己的小计谋得逞,碧铃偷偷抿唇一笑,乌黑的眼珠滴溜溜打着转,向古松下看去。
那儿地势最为平坦,弹琴也方便些,她从乾坤袋掏出霍宛珠赠给自己的那把七弦琴,提步向古松下走去。
袖风轻轻一扬,粗壮树根上的积尘便被一扫而空,碧铃将琴轻轻置于空中,试探着拨了一下琴弦。
清脆悦耳,如幽泉划过石涧,又如春风拂面而来。
碧铃最近无事可做,说自己在练这个,确实也没有说谎,思及这些时日闲暇时光的苦练,她心中还是有几分把握,骄傲地冲景弈渊扬起下巴。
葱根般的五指在琴弦上勾拢抹挑,琴音如流水淙淙而过,夹杂着杏林间飞舞的粉色花瓣,一片春意盎然。
见她如此自负,景弈渊不由得勾起了唇角。
弹得虽是好听,调子却已经跑了不少,只不过音还在上面而已。
这般想着,他情不自禁地提步向碧铃走去,坐到了她的身旁。
他方一靠近,碧铃就犹如学堂里先生靠近时的小书童,难为情地停下了指尖的动作,不敢再多卖弄。
“这个音的时候。”景弈渊说着,手伸了出来,骨节分明的长指轻轻一勾,“应该再重一点。”
“还有这里的时候。”他说着,又伸出另一只手,耐心替碧铃讲解着。
他不板着脸说话的时候,声音着实好听,犹如春风般暖洋洋地,又带着点让人沉醉的低沉,不似别的少年急促莽撞,而是声如冷玉,环佩相击。
又有琴声相符合,更是宛如天籁。
碧铃听着听着,便是不自觉双手托腮,面上一片乖巧,时而点点头,水汪汪的眸子里,只有琴的倒影和他的侧影。
二人静坐于古树下,宛如一对璧人,却叫躲在树林后的白衣男弟子,看得红了眼。
躲在树后的人正是于清,方才他按照惯例早起到修道场练气,却见一位小师妹捂着脸跌跌撞撞哭着跑出来,急忙拦下她问道发生了什么。
谁知她却并不多说,只双眸哀怨摇摇头,又飞奔着离开。
于清一向胸中正气浩然,以为她是在后山的林中遇到了什么歹人,于是也顾不得自己的事,持剑来到后山。
又隐隐听见琴音,才循着方向来到了这里。
原来如此。
男子攥在掌心的剑不自觉握紧。
松树下的二人琴瑟和鸣,身后是浩瀚云海,影镀金光,好一对神仙眷侣。
原来碧铃师妹不愿意接受他,自然是有原因的,只不过是他自己看不清罢了。
又在心中将景弈渊这些年对他的冷眼联系起来,于清如何还不能明白。
虽然心中嫉妒,却也不得不承认,坐在一起的二人从发梢到脚尖,都是如此般配,宛若一对天神,不是他这种凡人可以轻易触碰得到的。
心头一片苦涩,于清微微抿起唇角,不愿多看下去,转身默然离开。
既然已经知晓一切,他还有什么颜面再去打扰她。
碧铃只管托着腮听琴,丝毫未察觉片刻前有心无意的窥视,唇角还洋溢着笑容,没有注意到景弈渊原本挺直的背脊,在于清离开后又缓和了些。
虽然二人是同时进门的,景弈渊算起来还要比于清小得多,可天赋这种东西却是生来就有,不消几年间,他的法术在万星门众弟子间,都是数一数二的。
又怎么会在于清到来的时候,没有察觉到。
正是因为察觉到了,才装作没有。
耳尖地听见离开的脚步声,带有几分失落,景弈渊的唇角在碧铃看不见的地方,微微扯起一个冰冷的弧度。
真是不堪一击,绣花枕头都算不上。
感受到身边的人情绪莫名变好,碧铃奇怪地抬头,却见他面上依旧是淡淡的,只以为是自己被美妙的琴音蛊惑了,不禁摇了摇头。
定然是她多想了。
她不自觉地偏了偏头,微微靠近景弈渊一点。
鼻间是淡淡的梨花香气,让他心中生起了好奇。
万星门没有梨树不多,从前皇宫也没有,她身上这带点甜的香气,到底是从哪儿染来的呢。
心下一动,景弈渊扭头朝她看去,却只能瞧见碧玲头顶的乌发玉冠,在晨光的照射下一片暖意。
叫人忍不住想要触摸。
他这么想着,自然而然也就做了。
琴声戛然而止。
咦,碧玲下意识抬头看去,带满疑惑的葡萄般双眸猝不及防与景弈渊幽深的眼底相撞。
一时间不由得晃了心神。
面前的人早已不是初见时的小殿下,而是在不知不觉长成了让她有几分陌生的少年。
眉如墨画,目似朗星,鼻梁挺直且轮廓尽显,微微一挑眉,犹如长剑出鞘,勾起千山万重的云涛雾浪。
薄唇抿起一点弧度,显然是心情愉悦。
有些心虚地别过脸,逃脱掉抚在头顶上如玉的手,碧玲咬了咬唇。
禽兽!到底在瞎想些什么,那可是你亲眼看着长大的小殿下。
不对,秀气的眉头扭到一起,碧玲暗自把玩着手指,目光游离,下唇咬得更深了。
她身为白鹿,可不就是禽兽吗。
心烦意乱地站起身,连裙摆上沾到的草木屑都懒得拍干净,碧玲心中仿佛有一个自己的原形在乱撞,忍不住想要逃离。
刚走出不到两步,却被景弈渊手疾眼快地拉住手腕,又重新带了回去:“怎么突然就要走了?”
碧玲本就生得小巧,被他轻轻一带,反而更是拉近了二人之间的距离,不过相差咫尺。
“那个…”眸中正巧对上他棱角分明的下巴,碧玲只感觉自己的脸上烧得慌,声如蚊蝇,“今天出门的时候,忘了给门口的菜浇水。”
长齐山灵气充沛,万物生长自得,何时需要过浇水?
一手将她往怀里揽了揽,景弈渊带有薄茧的指腹在她娇嫩的脸庞划过,将几缕随意飘散的发丝撩到碧玲耳后,喉头带有笑意,状若呢喃:“是吗?”
撒谎撒成这样,她当他是傻子不成。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写了英语合同,耗尽元气,瘫软了,大家见谅,明天嗑了金戈再肝。
☆、第四十八章
“是是是是是是...”没有注意到他眸中戏谑, 碧铃小鸡啄米般拼命点头, 发梢像灵动的鱼尾般摆动。
一定是因为她忘了给菜浇水才会急成这样子,才不是因为做贼心虚。
碧铃不住在心中默念。
乌栗说过,要想撒谎骗过别人,就得先自己相信。
可她就算是真的骗过了自己, 也未必骗得过脸上满是淡然的景弈渊,反而轻笑一声,忍不住捏上了她腮边的软肉。
感受到脸庞上指腹的温热,碧铃一时呆住,黑白分明的小鹿眼愣愣盯住他。
眼前的人云淡风轻,面如冠玉,一双眸子星光闪烁, 手上做着自然而然的事。
碧铃不停重复默念着谎言的脑海, 在一瞬间崩塌,无措地眨了眨眼。
空气一时间陷入沉寂,唯有偶尔的微风拂过, 撩起他宽广的衣袖,吹动她的发梢。
景弈渊唇角的笑容愈勾愈深,揽在碧铃腰间的手也愈拉愈近。
“那个...”碧铃还是不死心地想要说什么, 却又实在说不出口。
“师妹, 碧铃师妹, 你在哪儿呀?”突然杏林上空中传来对景弈渊而言熟悉而又聒噪的声音,碧铃如梦初醒,即刻后退几步, 从他的手下挣脱,干咳了两声,漫无目的地望天。
果然是莲羽羽,此刻正御剑而来,双眼四处张望着,寻找着碧铃的身影。
“师姐。”碧铃踮起脚冲她挥了挥手,“我在这儿。”
闻声,莲羽羽指间白光流转,脚底下的长剑换了个方向,直冲碧铃而来。
方一落地,就连浑身冷得像一个冰块似的景弈渊都没有注意到,兴冲冲道:“师妹,大师兄要出关了,我特意来找你一起去迎接呢。”
“大...大师兄。”碧铃心头咯噔一下,一时嗫嚅着不知说什么好。
万星门就只有一个大师兄,她说的,也只能是那一位光华翩然的如月少年。
“对啊。”莲羽羽凑近一步,亲切地拉过她的手腕,想要将碧铃往她的剑上带,“不是你说的吗,若是到了大师兄出关之时,让我给来你说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