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她这么说,碧铃又笑了,如玉的指尖点了点摊位上的樱桃:“这些我都要了。”
景弈渊在马车里等着,听见她蹦了上来,嘴里还配合着“嘿”地叫了一下,不禁莞尔,放下书等着碧铃进来。
却见她手上揣着一大包荷叶包好的樱桃,开口问道:“怎么买了这么多?”难道路上糕点吃得太腻了。
不好说出自己的小心思,碧铃乌玉般的眼珠一转,便打起岔来了:“我想着你一路总是看书,难免无聊,还是多买了一些,你也好尝尝。”
说着,便讨好地从枝上揪下一颗樱桃吹了吹,又拿衣袖不轻不重地蹭了蹭,递到他嘴边,水汪汪的眸子紧紧盯着他,满是期待。
不忍拂了碧铃的好意,景弈渊薄唇轻启,便将她递到唇边的那颗樱桃吃了下去。
“怎么样?”碧铃又给自己揪了一颗,“好不好吃。”
“嗯。”景弈渊皱着眉头,低低应了一声,拿起手帕吐出樱桃籽放到桌上。
其实他是一贯不喜欢吃这些甜中带酸的东西的,只不过为了她,也不是不能忍受。
他本就无趣,若是不吃的话,只怕她会更加嫌弃他,从此连看都不多看他一眼。
碧铃却没有注意到景弈渊唇角泛起的苦涩,只自己吃得乐哉,一大把抓进嘴里,腮帮子鼓得跟松鼠一样,本想吐出去,掀开车帘见到外面的人来人往,又不好意思地缩回头,憋着一股气吐到荷叶上。
如此真是不痛快啊。
景弈渊虽是在看书,但一路上碧铃的一举一动都落在她的眼里,恰如此刻她的憨态可掬。
只不过...他握书的手一顿,指尖握紧书本,抓得泛白。
从前在重华宫的时候,她还只有自己一个人可以依赖,如今到了外面,她想什么时候离开,便可以消失不见,实在是让他食难下咽,整日紧紧盯着她,却又小心翼翼不让她发现,不然会被讨厌。
以致于人都消瘦了不少,本就孱弱的少年,更是多了几分苍白,
碧铃还以为是舟车劳顿的缘故,如今到了目的地,一边吃着樱桃,粉唇没有闭上过,一边唠唠叨叨:“可算是到了,咱们一定要好好吃一顿,不然你这么虚弱,说不定连山都爬不上去怎么办。”
景弈渊唇角抿成一条线,点漆般的黑瞳中多了几分从未有过的阴霾。
她果然是在嫌弃他,嫌弃他太弱小,太让人费心。
这样的念头一滋生,便在景弈渊的脑海内疯长,他眼前仿佛已经出现了碧铃不辞而别的画面,以及她一改往日的明媚笑容,对他嫌弃道:“留在你这种人身边,有什么意思。”
留在他这种人身边,有什么意思?
对啊,他又无趣又话少,还不会讨好人,甚至不如那只狐狸讨喜,她有什么理由一直留在他身边。
如此阴暗的想法,他已经不是第一次有过了,可真正到了外面之时,景弈渊才意识到,自己想得有多么正确。
她一路看花看鸟,看星星看月亮,就是没有多看过他。
一双凤眸微微眯起,乌黑的双眸中不知为何,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怒气,似哀怨又似委屈。
浑然不察的碧铃却突然转过头,眸中满是欣喜:“我们到了。”
说着,她已经率先跳下马车,等着接小殿下下来。
放下手中的书,景弈渊隐去眸中的阴郁,又重新换上干净澄澈的颜色,无视碧铃朝她伸出的手,在侍卫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碧铃有些无措地收回手,在身边晃了晃,左顾右盼打量周围的环境。
还好,他们不是最招摇的,周围不少人也是有家仆陪伴,簇拥着进进出出。
不过,比如正对面的那一位,看起来趾高气昂,踩着家仆的背下了马车,又不屑地挥手道:“行了,都回去吧,老子这么大的人了,还用得着你们跟前跟后的,都给小爷我滚,别不识相等到我发火。”
仆人们连连点头,最终在他的僵持之下,还是驾着马车离开了。
真是纨绔子弟,碧铃从未见过活得这么生动的人,看得发笑,却又听见景弈渊在旁边对侍卫淡淡道:“你们都回去吧,告诉父皇,我会在这里好好修行的。”
“可是...”人高马大的侍卫有些迟疑,不敢从命,也不敢不从命。
碧铃见小殿下一片认真,知道他向来不喜欢跟着,也“助纣为虐”,帮腔道:“放心吧,我会替你们照顾好小殿下,你们还是回去吧。”
免得人多眼杂,她也怕自己的身份无意中露了馅,况且她答应了国师要照顾好他,用不着这些人来插手。
在景弈渊的坚持和碧铃的助攻之下,侍卫也不知是真的还是假的,至少面上答应了,只留下碧铃与景弈渊二人在街道旁。
碧铃手搭在额上,遮住阳光抬头,匾额上龙飞凤舞的客栈二字,简单明了,忍不住露出洁白的贝齿。
果然识字就是好,不用进去看,也能知道这是歇脚的地方。
“走吧。”看见她傻笑的模样,景弈渊也能猜得一知半解,心中又软下来。
幸好她只是天生的没心没肺,对别人也没有过上心的样子。
比如他的大皇兄,临行前还赶来重华宫中对碧铃诉衷肠,却被她一句无心情爱之事狠狠拒绝,听说回去还借酒消愁了好几日,直到临走时,一身醉醺醺地赶到马车前,对着碧铃道:“只要你回来,我就一直等。”
只可惜他喝醉的模样实在是衣冠不整,与平日里温文尔雅的形象大相庭径,碧铃蹙着秀气的眉头,认真思索片刻,瞪着杏眼歪着头问出两个字:“你是?”
当时大皇兄凄然惨笑一声,踉踉跄跄怆然离去,嘴里还呢喃道:“想不到你竟然厌恶我到如此程度。”
对着茫然无辜的碧铃,景弈渊当然不会做任何解释,只觉得他的皇兄是自找苦头,偏要喜欢上这种性子的她。
走到客栈内,碧铃本着照顾好小殿下的心思,率先开口道:“店家,要两间上房。”
“好嘞。”正在拨弄着算盘的掌柜停下手中的动作,声音里满是喜悦,又迟疑下来,“不好意思这位姑娘,咱们的上房只剩下一间了。”
又瞅瞅刚刚只到柜台高的景弈渊:“不如你们姐弟俩,共用一间可行。”
江湖儿女,不必拘小节嘛。这种姐弟二人同来拜师的,他见得多了。
他话音刚落,小殿下的脸就黑了起来,开口道:“我们不...”
却被碧铃飞快地捂住嘴,对着老板尴尬笑道:“那就开一间上房吧。”
出门在外,没必要太较真,再说她又不是没有同小殿下一张床睡过,也没有什么好顾虑的。
想她当年从无尾山到朝安城,风餐露宿,如今有得上房睡,已经是心满意足了。
正准备掏出银子来付钱,却突然一只手挡在了碧铃面前,手上拿着一大块银子:“这间上房,小爷我要了。”
碧铃抬头看去,来人正是她在客栈门口所见到的那位纨绔子弟,一身月牙白锦衫,脚蹬青步白底靴,连靴上都镶着一块宝石,活脱脱的暴发户形象。
明明是二月的天,手上却拿着把折扇一摇一晃,故作风骚。
这房间是他们先要的,岂有拱手相让之理。
碧铃虽然平日里软乎乎的任人揉捏,却也不傻,对着他道:“这位公子,这房间我们已经定下了。”
“定下了?”那人睥睨了碧铃一眼,见她明眸皓齿,眉眼娇艳,一时起了调弄的心思,俯下身来,凑近碧铃道,“那这位小姐可付了银钱。”
“你...”碧铃从未遇到过如此无奈之人,虽然无话可说,却依旧是不甘示弱,挺直腰板握拳瞪了回去。
“不如。”他又出口轻佻,“如斯美人,就算是与我同处一间,本公子也不介意。”
末了还补充一句:“本公子不是什么小气之人,这银钱嘛,还是由我来付。”
见碧铃不说话,又垂眸看向景弈渊,不知死活道:“这位小兄弟,你看如何?”
目光在触到景弈渊冰凉的眼神的那一刻,他却又浑身一颤,像是被一头凶兽盯上,不禁从脊骨处发凉。
本还想故作威风再说什么,一旁的碧铃已经是忍无可忍,扬起掌“啪”地一声,以掩耳不及迅雷之速,甩了他一巴掌。
男子的脸上顿时出现了红红的巴掌印。
还真当她活了千多年,是个吃素的不成。
正左右为难当着和事佬的店家一愣,嘴里惊得能塞下一颗鸡蛋。
果然是江湖儿女,娇滴滴的姑娘,说出手时就出手,雷厉风行,不输给男子。
原本还耀武扬威的男子似是难以置信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这一掌碧铃下足了力气,痛得他龇牙咧嘴,立刻怒不可遏:“你知道老子是谁吗?本公子你他娘的也敢打。”
说着,对着门外打呼道:“来人啊,来人啊。”可半天他才意识到家丁已经被自己给骂走了,将故作风雅的扇子扔掉,撸起袖子来准备自己干,挥舞着拳头就向碧铃冲过去。
碧铃拉着景弈渊一侧身,实在是没有耐心与这种人耗下去,索性抬起脚,准备将他一脚蹬出去。